从前,她只是觉得朱霁无礼而冒失,不过做事嚣张霸道,对自己言辞轻浮些罢了。如今她才觉察出,原来他对自己或许是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从送昂贵的石色颜料,到那日月下的牵手和承诺,再到如今费尽心思帮她解决燃眉之急,凡此种种,还不能表明心迹吗。
她恍然大悟,但同时对这份意料之外的感情,也升起了慌乱和烦躁。
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乱臣贼子,他越是有明察秋毫、一手遮天的本事,她越是觉得这人一身反骨,要敬而远之。
因了解他是个精明强干不好惹的人,沈书云此时反而不敢再激怒他。她只想着什么样的话术能劝退他的单相思,千万不要再因爱生恨徒生事端。
沈书云便和气了语调,对朱霁十分客套地说:“世子是宗室皇孙、身份尊贵,相信困在沈门寒舍也只是暂时。将来还是会回到藩地继承爵位,遥领官阶。日后,在沈家的一切琐事,都会随着时日消长而淡忘。”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想拒绝他,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些客气话。
她希望朱霁能明白,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是么?”听她这么说,朱霁眼神暗沉沉的,从书案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沈书云身边。
“可惜我的记性很好,从小到大都不太忘事。”朱霁明目张胆的说,眼神坚定而诚恳,仿佛犯了错的是别人。
沈书云不想再听下去,觉得此刻只有赶紧逃离为妙,语气也慌张起来:“伪画的事情,相信世子不会再起是非。我就此告辞。”
说完她便从玫瑰椅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沈大姑娘!”朱霁见她要走,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这般单独和她见面,自然很挽留她。
沈书云并不理会,仍然继续往书房门口走。
“沈姑娘!”朱霁的声音里已经有些急切,但沈书云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加快了脚步。
“沈书云!”
朱霁在后面唤她的芳名,见她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上前跟了过去,在她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并随手重重地将门关上,一只胳臂支撑住,将沈书云翻过身逼在他面前,便再无处可逃。
这一声震响,让沈书云心头一颤,唯有后背紧紧靠住窗门,下意识别过脸不去看他。落入眼帘的却是他青色常服上绣在肩头的赤金团龙图案。
他的身影投下来,呼吸可及的距离,她听到他喉结滚动,声音也带了一丝沙哑,缓缓地说:
“这次进京,其实我本可以不来。如此舍生忘死地来了,你猜我是为了什么?”
沈书云提心吊胆,屏住呼吸去小心翼翼地看他,那双长睫如羽的眼眸里,此刻只能用黯然来形容。
朱霁看着身前的玉人,鸦发墨浓,绛唇珠点,美貌与才情皆是这般世间无两,让他见之忘俗,本就是偏执自负的人,绝对不允许她就此离开。
此时,朱霁眼眸中卷起了狂风骇浪,决然地说:“既然我冒死来了,便应当对你说得直白一些。你的心与你的人,我都要定了。”
沈书云不可思议地对上他的眼神,惊愕地看着他这毫不遮掩的告白,随后恐惧着猜测接下来这个疯子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你不要乱来……”
可是陡然之间,朱霁竟然眼神收敛起锋芒,将支撑在窗门上的手臂拿开,退后了半步。
她的眉眼太过迷人,含水的丹唇就近在咫尺,他怕如果此时再不强迫自己远离,接下来会控制不住自己去吻她。
费尽心力压抑住胸中燃烧的火焰,朱霁才恢复了日常那温润儒雅的模样,对沈书云温柔地说:“我的话说完了,现在便放你走。”
沈书云见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才鼓起勇气,有些悲愤地对他说:“这是我沈家的府上,什么叫你放我走?”
朱霁却温柔和煦,如沐春风地回答她:“这里的确是沈家府上,但九州寰宇,却无处不是我朱姓的江山。”
沈书云辩不过他,只能平稳了呼吸默然而立,见他款步走回了书案后,便打开了门,想赶紧离开。
却听见身后,朱霁声音无限温存:“容我再多说一句。”
这一次,不知为何,沈书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还是那句话,今后大姑娘若遇到麻烦,还是可以来寻我。为了你,余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十九章
耳房里,念春听见沈书云许久不出来已经觉得不对,加上刚才似乎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便起身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四宝却立刻起身阻止,对她说:“念春姑娘喝杯茶水,不要着急。现在过去反而不好。”
念春惊恐地看着四宝,没想到这主仆能无法无天到了这般,居然敢在别人家府上胡作非为,她撇开四宝,想跑出去,却被四宝直接按住坐下。
四宝一副阴沉的表情道:“你现在出去喊人,才会真的让大姑娘被人误会。洒家说没事,就绝对不会有事。”
念春狐疑又担忧地看着四宝,心急如焚,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听从了他的劝告。
果然没多久,沈书云就出来了,念春端详着她的面容,虽说谈不上高兴,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回去的时候,沈书云一路无言,朱霁突然又强势的表白让她无从消化。
她知道自己总归是要嫁人的,但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朱霁。无论是荣恩公私下里对她透露,还是她凭借自己的察觉,都明白一个事实:安王父子是迟早要举起造反大旗的乱臣贼子。
祖父一生都是在为先帝恪尽职守,既然先帝指定了继承人,那么祖父就算自己蒙冤受难,也不改忠心。先帝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信仰,哪怕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也会赴汤蹈火。
更何况,家中的鸡飞狗跳,已经让她这个只想寄情于丹青的人厌恶不已,她只希望未来的生活能平淡无波,岁月静好。
那般有野心和权谋的人,怎么会给她理想的安稳日子呢?言而总之,朱霁并非她所认为的良配。
回到蓬蓬远春,只剩下念春和她主仆二人的时候,念春便忍不住说:“方才,安王世子有没有对姑娘无礼?奴婢当时听见关门的响声,想过去,被四宝那个阉宦拦住了。”
“他对我说了些坦露心迹的话,要说无礼,倒也称不上。”
念春听完大惊:“原来他真的对姑娘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