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她的人间。
*
夜间,气温仍旧燥闷。
夏天房间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实在不佳,她一动不动,鼻尖都能浅浅地渗出汗来。
婆婆在她半掩的门边站了会儿,又骂骂咧咧地怪她开空调浪费钱。
夏天摸出一个小mp3,戴上白色的耳机线,播了一首周杰伦的《黑色毛衣》。
耳机线有些脱胶了,隐隐可见红绿的导线。
她摸出手账本,在本子上写道——
“狂犬疫苗第一针8.21,下一针7天后,再下一针21天后。”
“记得攒钱还给跃跃:100块。”
“我也想玩乐高,我想拼一个大城堡。”
耳机里传来《黑色毛衣》的动情的旋律——
“再说我爱你,可能雨也不会停,黑色毛衣,藏在那里。”
夏天的思绪忽然飘到了今天的公交车上,她视线下移,看到左手手腕上细细的抓痕,已经凝痂了。
她用娟秀的字迹,在本子上写下了“徐不周”三个字,跟着省略号的三个点。
……
九点,夏天从洗手间洗完澡出来,夏仁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综艺节目《非诚勿扰》。
“夏天,下楼去给你爸买包烟。”
“我洗完澡了。”夏天用干发巾包着湿润的长发,扫了眼地毯上正在玩乐高玩具的夏皓轩,“让弟弟去嘛。”
“不然怎么说你这丫头心坏。”婆婆戴着老花镜织着毛衣,骂道,“你弟弟这么小,走丢了怎么办!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副食店就在小区楼下,你们平时放他下楼跟小朋友玩,也没人看着啊。”
夏仁顺手抄起烟灰缸,但没有砸,做了个吓唬的动作:“你还跟你婆顶嘴了!”
夏天只好回房间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接了钱下楼给爸爸买烟。
副食店是邻居佘叔叔开的,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秃顶男人,平时看到夏天都会喊她,夏天对温和健谈的佘叔叔的印象挺好的。
“佘叔叔,一包红塔山。”
佘朗正在树下围观隔壁茶馆里几个妇女打麻将,见她过来,踏着人字拖走回店里,扔给她一包红塔山,“又来给你爸爸买烟啊?”
“嗯。”
佘朗扫了夏天一眼,她穿着盛夏里常见的吊带短裤,外搭一件薄薄的防晒罩衫,隐约可见白腻腻的皮肤,湿润的发丝垂在肩上,带着几分纯欲感。
“这么热,还穿长袖热不热啊。”佘朗从冷冻柜里取出一瓶冰可乐递给夏天,“拿去喝,叔叔请你。”
“啊,不用了,谢谢叔叔。”
“拿去拿去。”佘朗走到夏天身边,将可乐罐递给她,“你爸的烟都在我这儿买的,请你喝杯可乐不算什么。”
“那谢谢佘叔叔了。”夏天接过了冰可乐,对他报以充满感谢的微笑。
佘朗看着她,感叹道:“夏天啊,你说说你爸妈,也真是过分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没见过重男轻女到这份上的。”
“你看看满大街,有几个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哟,哎,你也是投错胎了,遇到这对奇葩夫妻,你要是给我当女儿,我肯定疼你啊,这么乖的女儿。”
夏天心里隐隐难过了起来,感激地看着佘朗:“谢谢叔叔,我先回去了。”
“好好,慢慢走,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叔叔。”
佘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浮现一丝意味,周围有妇女打出一套杠上花,对佘朗道:“人家的闺女,关你屁事,没事献殷勤。”
“又关你啥事,瓜婆娘,打你的麻将哟。”
*
那段时间,巷子里再不见那只叫“狼外婆”的麻猫的身影了,不管夏天用猫粮还是火腿肠唤它,都不再出现。
兴许是那次被打火器吓跑了,不敢再来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狼外婆”是她最喜欢的流浪猫,特别温和无害,每次饱餐一顿之后,别的猫猫都走了,只有狼外婆留下来,翻肚皮让她摸摸。
希望它能被好心的主人收养,过得稍微好一点,别再四处流浪了。
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狼外婆真的很丑,一身麻色的杂毛,比一般颜值的猫猫都丑好多。
小区里好多猫咪都被“绑架”了,有了新主人。
只有狼外婆,一直没人要。
除了夏天,大概没人愿意投喂这种丑猫猫。
她对它产生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