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了儿子继父就改了,他一如既往。
母亲尝尝垂泪感叹自己命苦。
周若男其实对母亲一直含着恨意,这个女人懦弱无能,她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除了哭只会哭,她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直到成年后周若男才了解了母亲几分,但是这种了解也解不开她心底的恨意。
她的母亲就像个在暴风雨里流浪的人,期待有人能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窝棚,继父提供了,哪怕是个四面漏风的草棚,也让母亲感恩戴德。
她只能依附男人生活,哪怕她整日劳作,四处捡垃圾打零工养活自己,也得有个男人才行,在母亲的心里,男人是定盘星,没了男人,她就成了飘零的浮萍,哪怕她的不幸一大半都来自男人,也好过没男人。
上了学的周若男也没逃脱继父的毒打谩骂,不过脸他倒是不打了,因为老师看到了会找上门来询问警告,这种行为其实有些隔靴搔痒,因为周若男还得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
老师走了后她挨打的更厉害。
为了不让人寻上门,继父就不打周若男的脸了,等第二天周若男一瘸一拐上学,老师非常愤怒,要去找继父理论,周若男含泪抱着老师的腿,“老师,求求你,别找他,找了他,他打我打的更利害,我又不能离开那个家!”
老师们都忍不住眼眶红了。
周若男如此,弟弟小涛也好不了,继女上了学,想打人就只剩下周母和儿子了。
这种暗无天日般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初中毕业后周若男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高中,继父却不愿负担学费,不以为然的喝着酒道,“丫头片子学什么学,出去打工养活自己是正经,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瞎折腾!”
母亲一句话也不敢说,弟弟此时也上小学了,偷偷塞给周若男一把毛票。“姐姐,这个给你上学!”
周若男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她要自己想办法筹措学费,第一学年的学费初中几个老师替她筹措了出来,知道她成绩好,还想法设法替她找暑期工,苦活累活周若男一点都不计较,只要愿意收她就行。
原本初中毕业生还未成年,哪里都不敢用她,只是好心人也多,知道她的遭遇后就愿意收下她。
周若男依靠这些上完了高中,人家高中生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学习上,周若男还得拿出一半时间打工赚学费,养活自己。
老师们都知道这个成绩优异且沉默的女孩,纷纷想法设法帮她,终于周若男考到了心仪的大学。
只是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同高中又不一样了,周若男又一次面临困境。
这时候弟弟小涛也初中毕业了,小涛成绩一般,没有考上高中,他也不想读下去了,执意要出去打工。
继父是不管的,他整个人都泡在酒糟里了,母亲也是不管的,因为她没有能力管,她的脸上凝固着一张永恒不变的愁眉苦脸。
她甚至反对周若男上大学,总说女孩子读书没用,早点工作贴补家用,或是嫁人生孩子才是正经。
周若男用沉默进行反抗,她根本不会开口去求继父和母亲给她钱上学,她只是自己在努力。
开学的时候周若男还没筹措到足够的学费,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勤工俭学,每一分都不敢胡乱花用,大学第一年的学费不是拿不出,只是继父要她拿钱出来,否则就不让她继续上学。
周若男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做得到,就咬牙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钱交给了他,然后她手里就没钱了,她正想要申请助学贷款,弟弟小涛回来了递给她一把钱,笑的阳光灿烂,“姐姐,你去上学,我来给你赚学费!”
周若男的眼泪就下来了,“不用的,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上了学还有奖学金,你不要太辛苦……”
小涛道,“借钱不得还啊,听说贷款还有利息,姐姐,你放心,我会给你赚够学费的!”
周若男抱住了瘦弱的弟弟。
上了大学,周若男觉得自己破茧重生了,她不用半夜被那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惊醒,然后整夜都在惊惶害怕中度过。
到了夏天她也敢穿短袖了,因为胳膊上没了青紫的痕迹。
她总能收到弟弟寄来的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周若男不止一次让弟弟不要寄钱了,弟弟总是笑的憨憨的,“没关系,我现在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啦,姐姐你就放心吧,你只管好好学习!”
别人的大学生活是绚丽多彩的,周若男依旧不敢松懈下来,她一直在勤工俭学,不是没人想要和她谈恋爱,只是周若男对待周围的男孩子一直冷冰冰的。
她只有接到弟弟小涛的电话才会眉眼柔和下来。
在家里,她和弟弟一直睡在一个房间里,从小就如此,年龄大了也没分开,因为家里没地方给他们姐弟俩分别一个房间。
而且两人在那些漫长恐惧的夜里是互相的支柱,小时候继父踹开门要打人,周若男会把弟弟塞进床底,自己承担那个男人的拳打脚踢。
后来弟弟会把周若男塞进衣柜,自己替姐姐面对父亲的暴力。
他们姐弟俩已经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中,千万别用龌龊的想法去看待他们,他们之间只有浓郁到分不开的血脉亲情。
大三那年,弟弟来看望周若男,周若男带着弟弟去吃了一顿饭,很普通的一碗大排面,弟弟吃的满足极了。
然后姐弟俩去拍了一张照片,就是周若男桌上那一张。
也是那年,继父跟人起了争执,把人脑袋打破了,老板很生气,他丢了工作,回家喝闷酒,酒后失手把妻子打死了,继父进了监狱。
周若男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想的,她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虽然她上了大学以后再也没见过继父,可那个男人在她心底留下的恐惧色彩太浓重了。
就是母亲,周若男也始终喜欢不起来。
理智上她明白母亲也是受害者,情感上她对母亲没有孺慕之思。
每回挨了打,母亲只会絮叨,“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又一直对她道,“你要乖,不要惹你江叔叔生气,他工作辛苦,又要养活我们,他只是脾气坏一点罢了,打你你就忍着。”
又叹息的嘀咕,“女人啊,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忍得住,迟早会有好日子过。”
好了,现在她的母亲百忍没有成钢,也没有过上好日子,而是直接成了灰,继父也终于进了监狱。
周若男和弟弟回去料理母亲的后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周若男对弟弟道,“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等我毕业找到了工作,小涛你就别这么辛苦了,将来姐姐给你买房子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