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显维答应顾逸亭保守秘密,自然不急于争辩,暗搓搓静候大伙儿下巴掉一地之时。
届时,小疯子就等着恭恭敬敬喊“姐夫”吧!
想到此处,宋显维脸上不自觉浮出诡异微笑,既有不为所动的淡定,亦潜藏胸有成竹的骄傲。
顾逸峰眼看无法激怒他,干脆置之不理,靠在车壁闭目小歇。
宋显维猛地记起,顾逸峰方才只提了“我和表姐”,却没拉陆望春下水。
陆望春终日絮絮叨叨,此前防他如防贼似的,难不成……最近改变态度了?
宋显维下意识窥向前方马车,只见宋昱骑于马背上,正与车中的顾逸亭说话。
他心底烦闷顿生。
这人怎么回事?堂堂一藩王世子,脸皮如此之厚!被拒了,还死皮赖脸纠缠堂弟的未来媳妇,真是可恨!
在他心中,即便明知梦境不作数,却始终认定,顾逸亭本该是他的宁王妃,是他的私有财产。
外加昨夜心意互通,他更厌恶宋昱的自作多情、死缠烂打。
殊不知,宋昱另有想法。
他昨日被那自称“密探”的小青年所激怒,意气用事,拉了顾逸亭在田边问话。
被拒,原在预料之中。
颜面已失,但此事终究未曾外泄。
他认定,除了顾逸亭和他本人,无人知悉对话内容,且过后,他还与顾家人一同用膳,一派和睦。
从外人眼中看来,这段情谊,像已得到长辈们的认可。
痛定思痛,他决意继续随行,一则先查清楚“阿维”和“秦姓男子”的来历,二则可借荣王世子的身份,为顾逸亭提供更好庇护。
心仪的女子,以天家血脉作为婉拒他的理由,显然过于牵强。
路途漫漫,目下仍不急着下定论。
*****
众人浩浩荡荡行了一日,从阴雨蒙蒙走到雨后初晴,再到落日熔金,抵达赣州城内的一座宅院门口。
此为当地富商的别院,是宋昱提前派人联系好的。
整体清净优雅,陈设干净整洁,配备恭敬守礼的下人,大至床铺被褥,小至新鲜食材,一应俱全。
对比之前随机挑选客栈,或迫不得已借宿农家,顾家人的住宿环境好了不知多少倍,个个面露喜色。
宋显维对此嗤之以鼻。
这宋昱!闹得人尽皆知,不怕被人盯上?
是逼迫混在队伍中的“密探们”离开?
借此讨好顾家上下,以博得顾逸亭欢心?
或者是……散布荣王世子与美貌少女同行千里,好在抵京后请熙明帝赐婚?
宋显维磨牙吮血,恨得牙痒痒的。
若他最敬重的姐姐敢把他的媳妇赐给别人,他绝对会把皇宫闹个猫犬不宁,再和她脱离姐弟关系!
嫉恨归嫉恨,他必须承认,在出行规划等方面,习惯随军或赶路的他,远不及宋昱考虑周到。
原本,哪怕他没亮身份摆排场,亦可让部下暗中打点,沿路为顾家人提供舒适的住处。
但他全然没顾虑此事。
为了弥补过失,宋显维积极替二叔公把花木搬到花园中。
二叔公的宝贝花儿每到一地,必须从车上卸下,放置在潮湿土壤上,以吸收天地日月精华。
宋显维受了点小伤,时不时因积聚毒性而犯困,但和下人搬个三四十棵盆景,简直易如反掌。
依照二叔公指定顺序排好后,他洗净双手,闲坐一旁,以湿布抹去手上水迹,竖起耳朵倾听顾逸亭的动静。
与一下车四处查看院落布置的陆望春、顾逸峰不同,顾逸亭正忙于向秦澍讨教玉带羹的做法。
顾逸亭提及,她在穗州地区好不容易寻到莼菜,烹煮时却无青碧之色。
出身江浙的秦澍提醒她,莼菜在铁锅中烹煮易发黑,须改用陶锅瓷锅。
二人就玉带羹的样式变化展开讨论,如加入鲈鱼的鲈莼羹,还有以蟹黄、香蕈、火腿丝、虾仁、鸡丝搭配提鲜的妙处……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宋显维仿佛感受到那通身被厚厚透明黏液包裹的、形如卷曲小荷叶的莼菜嫩芽,在唇舌间柔柔滑过的鲜嫩清香。
腹中无数馋虫打滚咆哮,他恨不得即刻冲出去,下令搜刮这一带是否产有此物。
光说不做,馋死个人哪!
他宁可摁下心中醋意,也不愿再去听二人的对话,省得唤起在京安逸时日所享受的餍足感。
漫天云霞光华渐消,园中各处的灯火次第而亮。
等待用膳的过程中,一身青裙的苏莞绫亲自领着两名丫鬟,提了两桶井水,喷洒花叶。
宋显维眉头微蹙,眼角余光窥向那逐渐移动的身影,直到她们从那一片范围离开,才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