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宋昱还当她是下人,后来得悉她是顾逸书的表妹,也没往心里去。
近来,苏莞绫的着装、打扮、谈吐、举止无一不在模仿顾逸亭,宋昱瞧在眼里,原是有几分嫌弃与不屑。
但景德镇陶瓷会展那天,他莫名其妙腿脚酸麻,全赖苏莞绫手疾眼快搀了一把。
待仆役反应过来将他扶稳,却轮到苏莞绫没站好,跌坐在地,手上丝帕掉落后被人踩了一脚。
之后,宋昱没法骑马,迫于无奈与苏莞绫同车而坐,场面一度十分窘迫。
幸而,苏莞绫与他闲聊了些天南地北的人和事,半字不提顾逸亭与阿维大庭广众下的搂搂抱抱。
时至今日,宋昱对顾逸亭的表姐已没太多反感。
目下要随二人到船上视察情况,情急之下,把“弄脏丝帕”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搬了出来。
殊不知,这在顾逸亭眼中,又成了另一种境况——世子该不会……看上表姐了吧?
苏莞绫迟迟未获婚配,顾逸亭的焦灼不亚于她本人。
眼看宋昱似有转移注意的倾向,她当即爽快邀他至船上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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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景德镇,陆望春、苏莞绫和顾逸峰等人虽各怀情绪,但已日渐习惯顾逸亭与宋显维的眉来眼去。
骤见宋昱现身,大伙儿惊诧万分。
宋昱逛遍了他们的三条船,寻不着姓秦的一家子,装作随口问了句:“先前那趣致可爱的小男娃怎不见了?”
顾逸峰黯然道:“回世子,他们今早一走离开了……也没跟我正式道个别。”
顾逸亭浅笑:“你慌什么?来日总能在京碰到的。”
宋昱惊闻秦姓男子拖家带口离开,但日后将会抵达京城,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他向邵管事使了个眼色。
邵管事拿出锦盒,双手递至苏莞绫面前。
宋昱淡淡一笑:“苏小娘子,感念你当日助我,现下赔你一块帕子,还望笑纳。”
苏莞绫茫然接过锦盒,打开惊觉是一方上好的青白色桑蚕丝帕,两个角上绣有几团莲叶和锦鲤,样式简洁秀气,绣工精细。
她爱不释手之余,大为惶恐,忙盈盈福身道谢。
宋昱为掩盖此行真正目的,干脆与她多聊了一阵,方悠然告辞。
顾逸亭越发断定,宋昱对苏莞绫多少有点意思。
否则以他堂堂藩王世子之尊,何须亲自跑到船上,借故绕来绕去,才腼腆赠送礼物,还一副依依不舍之状?
她亲送宋昱下船,眸光隐含三分窥探与审视。
“冒昧问一句,世子来杭州,也计划坐船北上么?”
宋昱一怔,随即笑道:“正有此意,你们先行一步,道上有缘再聚。”
顾逸亭无法琢磨他话中含义,客套几句,恭送他离开。
宋昱一走,顾家人登时以诡异眼神端量苏莞绫。
陆望春嬉笑道:“绫绫,瞧不出来呀!有两下子嘛!”
顾逸峰也满是好奇:“表姐,你何时勾搭上世子爷?我咋没弄明白?”
苏莞绫闹了个大红脸:“别胡说!什么勾搭!没有的事!”
宋显维在旁默不作声,反复细想宋昱的举动,暗觉事情没他所呈现的简单。
最初,顾逸亭便不曾给宋昱太大的希望与幻想。
被彻底拒绝后,依照对方顾存皇家颜面的家风来看,死皮赖脸再来纠缠的可能性不大。
于顾家人临行前单独约见顾逸亭,定然不会为单纯喝口茶、粗略讨论食谱和饮食风俗。
可若说宋昱为了借顾逸亭而接近苏莞绫,旁人不知底细倒也罢了,宋显维却清晰明白,当初二人的接触,完全是秦澍无聊所造成的。
那短短一段同行之路,本不相干的两个人,能擦出多大火花?
不管宋昱是借顾逸亭而见苏莞绫,或反之,他每艘船都走走看看又是为何?
对应他最后出言相询的话题,意指秦澍一家?
这两年,已为人夫人父的秦澍,比起往时,容貌略有变化。
但他以真面目行走在外,若与朝廷中人碰面,难免会被认出。
念及此处,宋显维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也为当年授意换囚的姐姐、秘密执行的姐夫捏了一把汗。
趁旁人不注意,宋显维把钱俞叫到一旁,悄声吩咐了几句。
钱俞神色一凛,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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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人因宋昱到访而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奇怪的是,周边船只竟未起航,大有看热闹的迹象。
吵吵嚷嚷的人声中,素来耳力颇佳的顾逸亭隐约听到了几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