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亭整个人凌乱了。
宋显维几乎要承认自己是宁王。
可她那悲壮的表情,予以给他强烈直觉——如果她知悉眼前人是她想象中可怕的宁王,必定会立刻甩开他的手,继而转身投河……
一直以来,宋显维百思不解。
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让意中人对他真正的身份如此畏惧?
不不不!他必须抢在入京前,扭转“宁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亭亭,‘宁王’其实没传闻可怕!‘他’私底下还挺平易近人的,和兄姐、部下处得相当好……本人也没外界传得那么丑,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睚眦必报的小人!你不用害怕。”
宋显维恨不得一顿自夸,再拍胸口保证“宁王是绝对的好人”,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了。
顾逸亭怔怔注视他在月光之下隐带期待与劝慰的眼神,脑中一片混乱。
宁王自然不是坏人。
否则她上辈子不会在提亲者踏破门槛的情况下,选择答应他的求亲。
可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与前世的未婚夫兼杀她的仇人当亲戚。
她有她的委屈,她也是受害者,她已尽她所能顾全他的颜面……
他仍旧对她赶尽杀绝。
忆及濒临死亡前的痛苦,顾逸亭胸口如被利箭再次穿透,疼痛难耐,身子瑟瑟发抖,水眸盈满了泪花。
假若她嫁给阿维……宁王没准儿还会出席他们的婚宴?
叫她情何以堪!
可她总不能为了前世的恩怨,舍弃今生的幸福吧?
她舍不得阿维,更舍不得伤害他。
宋显维目视她被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也好想哭。
到底谁把他的名声妖魔化了?
他除了上阵杀敌,哪里有什么“心狠手辣”的言行举止?
他心疼地圈她入怀,抚摸着她的秀发,温言抚慰:“没事没事,我发誓,我担保!‘宁王’不可能欺负到你头上……‘他’若是让你不痛快,我狠狠揍‘他’给你出气!”
顾逸亭记起当时新平郡王被宁王一拳打掉了牙齿,哽咽道:“不!你别招惹他!咱们……咱们千万不要和他起冲突……”
宋显维啼笑皆非,只得不住哄道:“好好好,不惹‘他’,我都听你的。”
月色清皎,船上花木扶疏,安静无人扰。
本是良辰美景。
然而一对小恋人相互拥抱,各怀心事。
温润江风吹不散她心底的恐惧,拂不去他内心的疑惑。
唯船儿载满复杂情愫,破浪而行,穿过浓重夜色,驶往未知的明日。
*****
顾逸亭以为,自己听闻“阿维是宁王表兄弟”的消息后,会彻夜难眠。
但她沉沉睡去,出乎意料地一觉睡到天亮。
兜兜转转,千挑万选,她始终未能摆脱与皇族人的牵扯。
所幸,上辈子的肮脏与沉重,只存在于她一人的记忆里。
只要她咬紧牙关守住这个秘密,竭尽全力阻挡回忆的侵蚀,她大可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她无从确认,阿维是否为她送赠青团的那个小哥哥。
渺茫不定的意识中,她真心希望他就是。
至少,他们曾经相遇,有过交集。
抵达扬州东关渡时已是下午,顾家上下早对这座“壮丽压长淮,形胜绝东南”的名城心存向往,当即决定,在此游玩并过夜。
顾逸峰、苏莞绫皆在书中读过不少关于扬州的诗词歌赋,决意随宋昱畅游烟水平桥的瘦西湖、天宁禅寺等地。
顾逸亭对于名胜古迹的兴趣远不及当地美食,遂带领二叔公、顾仲连、阿维、陆望春、阿金等人,从东门入城,直奔最大的酒楼。
首先点了一道扬州名菜炝虎尾。
这道菜用鳝鱼尾背净肉,经开水氽烫,放入食盐使鳝肉不裂开,放米醋除腥、使之发松发亮,因色泽金黄、鲜嫩油亮、形似虎尾而得名。
顾逸亭年初参加百家盛宴时,曾指挥厨师烹煮过这道菜,而今到了扬州,方见识过何为地道。她虚心请教划鳝鱼的刀工,记下了单背和双背的不同划法。
她不确定,沿途所见所吃的美食,能否纳入荣王指定的《珍馐录》。
但她走了两千里路,心中隐隐约约滋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宋显维等人则指明要吃鸡汤煮干丝、拆烩鲢鱼头、扬州春卷、虾籽饺面、扬州炒饭、清炖蟹粉狮子头等名食。
这一顿,精的极精、脆的极脆、嫩的极嫩、鲜的极鲜,同时品尝,不同的口感和味道配在一起,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