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显维亦觉视力模糊,咬牙提了口气,将狄昆扛在肩上,迈开如踩了棉花的双腿,穿过横街窄巷,闯进熙熙攘攘的夜市,直冲往宁王府的方向。
因身穿便服,又没粘假胡子,路人一时间未能认出他。
再见其肩背上的粗犷男子脸朝下,一路淌血,百姓只道是江湖人斗殴,不论男女老少,纷纷惊恐避让。
宋显维跑出二三十丈,迷蒙中似看到前方两名高大男子飞身挤开人群,焦灼向他扑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连带身型魁梧的狄昆也一并倒在闹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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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顾逸亭犹自为宋显维的狂肆而忿然。
这人……简直坏透顶了!
往日路上还算听话,一回京城,自恃在自家地盘,对她竟越发放肆了!
再这么下去,成婚后还了得?
她虽自觉那一口咬得狠了些,但仍旧愤怒异常,暗下决定,除非他登门道歉,否则管他是宁王还是什么王,她也绝不搭理他!
然则一夜过去,顾家老小于偏厅享用早食,顾府管事匆忙奔入,“不好了!老爷!大事不好了!”
“怎么说话的!”顾逸书怒而重重搁下筷子。
顾仲祁皱眉:“何事慌慌张张的?”
“昨晚……宁王爷出事了!”
这名管事曾随顾氏父子迎接二叔公和顾逸亭他们,在京南别院住过数日,自是得知宁王和自家小娘子情投意合之事,一听此消息,即刻来报。
“你说什么!”顾逸亭顾不上母亲异样的眼神,猝然站起,不慎打翻手边的热粥,烫得玉指通红。
她压根儿不理会这些细枝末节,连声追问:“究竟怎么了……你快说!”
“回、回小娘子……满城皆传,昨夜宁王和一名下属……在城西夜市……被人砍得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倒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引起巨大轰动!太医连夜赶至宁王府治伤,至今未踏出府门一步,只怕……凶多吉少!”
顾逸亭心如遭利箭穿刺,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微微磕碰,两行清泪滑至腮边:“我……我不信!我不信!”
她扭头望向顾仲祁:“爹!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话只道出一半,已转化为呜咽之声。
“亭亭,你先别慌……”
“是啊,妹子,咱们先去问问看!凤子龙孙,自有神佛庇护!”
“姐,他武功那么好,没事的!”
顾氏父子三人原非口齿伶俐之人,慌张下的劝慰,词不达意。
陆望春和苏莞绫也乱了心神:“光在这儿听来路不明的传言,只会让人焦心,若实在放不下心,要不……亲自去瞅瞅?”
二叔公则道:“怕什么!我家阿维吉人天相!”
陈氏在旁目瞪口呆。
女儿何时对宁王如此关心?
且全家除她以外,仿佛对此事十分了解?
到底什么情况!
然而大伙儿没工夫理会她的震惊,手忙脚乱安抚顾逸亭、安排车马、准备起行。
顾逸亭只觉手脚冰凉。
彻夜的恼火被这一噩耗打得烟消云散。
从穗州到京郊数千里路,他是阿维,她是他手心的至宝。
可到了京城,人人知他是宁王,而她不过为七品小官的女儿。
贸然上门探视?
她是否会被拒之门外?
在不明真相之人的眼里,她的行为……是否会给家族蒙羞?
她一人的名声倒也罢了,但身在京城,她还得兼顾顾尚书的声誉。
就在她两难割舍的时刻,另一名管事跨步入门:“老爷!夫人!少爷!世子爷到访!”
宋昱?
诚然,宋昱在京朋友不多,近日频频到访,与顾逸书探讨学问,常常一呆就是大半日。
今日来得如此之早,是否因听到宁王府的消息之故?
顾逸亭慌忙拭泪,却在宋昱急奔而入的瞬间,如从黑暗中窥见一丝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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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宁王府内,侍女仆役奔进奔出,钱俞柯竺等人捶胸顿足,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