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俞见自家主子脚步虚浮,上前两步想搭把手,被宋显维一瞪,随即醒悟。
秦王妃紧蹙的眉头舒缓了三分:“顾家小娘子本人堪比灵药,咱们该早些相请才对。”
顾逸亭早已羞赧得难以自处,宋显维则对秦王妃颔首:“辛苦三嫂和诸位太医,狄昆他……目下如何了?”
“阿维,狄指挥使除中了数十枚绒针,麻痹药的效力远高于你之外,他背上的刀伤也带毒……如今两种毒性混杂一起,十分棘手,实在不容乐观。”
秦王妃神色满是担忧,又补充道:“所幸,你问题不大。据闻我那蔻析小表妹给你驱过毒?看样子,你的体内自带解药,因而恢复得比想象中快。”
一位老太医为宋显维号脉:“瞧殿下的脉象与气色,多睡几觉便能好转,期间尽可能戒酒、戒……”
“色”字到嘴边,强行咽回。
宋显维四下张望:“阿昆人呢?”
钱俞答道:“回殿下,在隔壁院子。”
宋显维向一众医官拱手,语气诚恳:“狄指挥使奋不顾身,替本王抵挡暗器,才落至此境,请诸位无论如何,尽力施救。”
话音未落,他率先移步至邻院。
灯火通明的房内,一片死寂。
狄昆平躺床上,衣裳敞开,身体僵直。
身侧仅有一位太医和药侍,正满头大汗地施针。
顾逸亭知狄昆人忠诚率直。
眼看他再无往日的豪迈英气,鼻息微弱,僵硬得如冰做一般,浑身上下透着死亡气息……她心中像被尖锐石头堵满了,既硌心,又沉痛。
与此同时,握住她手的那道力量,更紧了。
“殿下,老臣无能。”医官惶恐行礼。
“你们赶紧商量!”
宋显维暗叹一口气,摆了摆手,让随之而来的医官加以诊视,牵了顾逸亭的手离开房间。
“我已失去阿岷、阿峻和阿泓,我不能让阿昆就这么……”他抬头望天,眼底掺杂了无尽寂寥与悲怆,“除了亲兄姐,我仅剩这几个伙伴。”
“你若不嫌弃,我……多陪你一会儿?”她试探地询问。
宋显维转眸目视她,本想说“进了宁王府就别想走”,终觉不尊重。
他按捺醋意,到偏厅与宋昱打了个招呼,命人恭送出府。
再回来时,却得悉医官们已有结论,连宫中医术最精湛的李太医也一筹莫展。
“狄大人的脉象越来越弱,毒性渗透至五脏六腑。两种毒积聚后变数难测,咱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论是药物或针灸,根本压制不住……”
“别废话!”宋显维勃然大怒,“救人!本王命你们救人!立即想办法!”
他知医官们再技术高超,未必每回都能起死回生。
但他不要听解释,不要听理由,他要的是他们尽其所能。
一时间,翰林医官院的四名医官围着狄昆越发冷凉的躯体团团转,连同协助的药僮、药侍,将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秦王妃探头探脑,一度想入内视察。
宋显维劝道:“三嫂,三哥大概在宫里等着您。圣上和我娘她们,有劳您传达一声。”
他素知嫂子热切心肠,擅种植草药、研究药理药性的配合,却不善诊断,外加身份尊贵,何必让她趟浑水?
“好,我先进宫……你要我如实说吗?”
秦王妃说起“如实”时,眼睛瞄向二人紧牵的双手。
宋显维分明感觉顾逸亭的小手在冒汗,淡然一笑:“嫂子若不怕被我姐和姐夫问个不休……”
秦王妃眼神如有玩味,叮嘱他多加歇息,又对顾逸亭温婉而笑:“没想到,要在此等情形下相见,幸会之类的客套之言,不合时宜。阿维交给你了,咱们……改日再聚。”
顾逸亭略一福身:“是。”
当下,宋显维挽了顾逸亭,亲送三嫂至二门,又让府兵护送入宫,才折返回去。
他毫不避讳地在宁王府内招摇而过,摆明宣告身畔佳人独一无二的地位。
回到平日小歇的院子,下人端来丰盛点心和粥品。
宋显维自昨儿下午便没吃东西,而今饿得前胸贴后背。
但狄昆迟迟未有好转,他半分胃口也无,只喝了小半碗清粥,又躺回床上。
兴许是毒性未犹在,他困顿不堪,没多久,缓缓入梦。
只是搁在被子外的那只手,始终与顾逸亭十指相扣。
*****
被宋显维紧拽着手,可难为了顾逸亭。
申时刚过,她实在憋不住,偷偷扳开那家伙的手指,出屋寻地方方便,回时正好听见隔壁议论声起。
“什么玩意儿!该不是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