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真的上吐下泻,又无府医救治,全凭顾逸亭那几句提示撑过重要一关,他的心逐渐被她独特的柔情所侵蚀。
他自两岁起与娘胎里的顾盈芷定亲,从小到大,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非分之念。
他自问待未婚妻事事妥帖,无半分违逆,奈何近年她越来越嫌弃他,教他倍感寥落。
此刻凭空冒出一位容姿才华丝毫不亚于顾盈芷的少女,且对他关怀备至,他如何不动心?
更甚者的是,顾逸亭还提醒他,有必要追查腹痛的原因!
他归家后明察暗探,最终揪出了陷害他的人,居然是他的长嫂。
长嫂嫁给兄长后,总认为符展琰使计谋夺了世子封号,对此耿耿于怀。
她不想让小叔子发挥出色,日后更加得意,便用了些半生不熟汤混入他的膳食内,好让他肠胃不适,又不至于伤了性命。
东窗事发,把家族命脉寄托在次子身上的宁康侯自然重罚了长媳,以谋害世子之罪赶出侯府。
此后,符展琰常常梦见顾逸亭,更想着借岳父的关系、顾逸书的熟络,多到她家中走动。
毕竟,顾仲祁只不过为七品小官,顾逸亭再优秀再动人,终归是成长于岭南穗州那种偏远地区,就算读过点书,仗着几分姿色,最多嫁给京城不入流的小官员。
而他符展琰,相貌不凡,好歹是侯府世子,此番金榜题名,前途无量,只要能哄住顾尚书、顾仲祁和顾盈芷……说不定,真能圆他同娶二妹的心愿。
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料到,一道赐婚圣旨压下来,他藏在心尖上的顾逸亭,一跃成为满城贵女渴望所愿的宁王妃!
且瞧她和宁王之间的互动接触,显然并非初相识!
符展琰一腔浓情与绮念,数尽化为云烟。
他茶饭不思,接连喝了一大坛酒,企图用火辣烈酒冲刷心头的愤懑和不平。
半掩窗外,良夜如绸,新月如勾,东南风起,吹乱一庭婆娑花影。
种种美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丢弃了手中秃笔,半眯着迷离醉眼,嘴上喃喃自语。
“春桃香肤,柳腰撩人,招蜂密密语,引蝶翩翩舞,流连忘返痴人顾……既已攀上凤子龙孙,何故又来招惹我这寂寥之徒……”
书房外密密层层的修竹下,一名前来送夜宵的小厮闻声,蓦然止步。
*****
自四月上旬宣布了震动全城的婚事后,一则黄河洪灾未处理,二则年中不宜成婚,三则年末是先帝忌日,天监根据宋显维和顾逸亭八字,建议将婚期定在明年年初。
宋显维上蹿下跳,终究没能让婚期提前,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大批聘礼塞满了顾逸亭家的库房。
他再忙碌再奔波,不出三日,必定登门拜访一回,闲来更是日日蹭饭,赖在顾家,生怕顾家人比二叔公还健忘似的。
四月下旬的某一日,顾仲祁父子下值,领着探访的顾尚书和道贺的几位老友同归,听闻宁王又来了,自是第一时间礼貌拜见。
然则,一群老臣被引至厨房小院,目睹的不再是威猛粗犷的络腮胡亲王。
他呈浅铜色的俊朗面容依稀残留当年玉面少年郎的风采,却另有三分沉稳。
褪去锦袍,他骑在固定于木桌上的一根碗口粗、七八尺长的毛竹尾端,正用双脚一蹬一蹬地弹跳,借人体的重量和竹竿的弹力,压打木案上的面团。
官员们心头如遭千军万马踩过,已然忘了跳动。
顾逸亭正和厨娘用鸭蛋和面,笑着解释:“他心血来潮要吃穗州的竹升面,还非要亲自用竹竿碾轧……欸!阿维!你得一边压打,一边移动,才能让面团渐渐摊开……力度要均匀!”
“好嘞!”
宋显维依言照做,颇有规律地骑着竹竿一蹦一蹦的,令在场官员瞠目结舌。
要上前为宁王助力吗?又怕扰了他压面的兴致。
可什么也不做?似乎又不大妥当……
于是,顾尚书小心翼翼试探:“殿下,可有用得着老臣之处?”
宋显维边蹦边道:“有!待会儿多吃点!”
顾尚书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让宾客围观宁王和准宁王妃做面食显然很不礼貌,顾仲祁硬着头皮开口:“诸位且随下官到偏厅用茶,留他们小两口自己玩耍吧……”
这老丈人的心态和口吻,于不经意间溢于言表。
简直是赤··裸裸的炫耀!
宋显维玩了好一阵,不亦乐乎。
顾逸亭搅动那锅以猪骨、大地鱼和虾子熬制了两个时辰的汤头,霎时香气四溢,勾得满院子的人垂涎欲滴。
她用毛竹压出来的薄面制作云吞皮,与厨娘们七手八脚包着虾肉云吞,转眼间包了两三百只。
半柱香后,当顾府下人为贵客端来了一碗又一碗竹升面,爽脆弹牙、韧性十足的蛋面配以鲜美无比的面汤,再加上鲜嫩有嚼劲的云吞,切碎撒面的虾子末和韭黄……
众人食指大动,想吃又不敢多吃,回头又怕吃得太少,让宁王和准王妃误会自己嫌弃食物不佳……真是左右为难。
高高兴兴上门贺喜,虽吃上了天家未婚夫妻合作的美食,可老臣子们不胜惶恐,暗暗祈求不要遭天谴。
他们仓促告辞,出厅后无意中看到一对璧人立在墙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