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湖刚将汤羹放置顾盈芷跟前,后退时似是不小心撞上尚未传递的碧荼,不但洒了碧荼一手,更溅得顾逸亭的左边肩头一片狼藉。
顾逸亭险些惊呼出声。
幸好冬天气温低,汤羹已不似出锅时那般滚烫,外加冬裳偏厚,不致于烫伤皮肉。
“对不住!小娘子!”碧荼慌了神,火速搁下银碗,手忙脚乱以帕子替她擦拭。
“妹妹没事吧?”顾盈芷停杯投箸,皱眉望向顾逸亭,随后低声呵斥碧荼,“怎么回事!笨手笨脚!”
碧荼叫屈:“是绿湖姐踩了我一脚……”
“你自己毛手毛脚,还怪我?”绿湖不满瞪眼。
守候的宫人急忙上前询问情况,殷勤伺候。
顾逸亭不愿在宴会上惹人注目,遂柔声道:“小事而已,姐姐别生气,碧荼也无须慌张……我先去换件衣裳。”
她请大伯母和堂姐慢用,对台上尊者施礼,获准退席后,淡定从容带领碧荼与紫陌离开,又让宫人引路,步向后殿休憩的房间。
其时月色被薄云遮盖,茫茫天地间,朦胧光华幻作淡薄的银雾,笼罩无垠苍穹下的延绵宫阙。
顾逸亭裹了件外披,莲步行于曲折回廊下,隐隐听见身畔的碧荼咬唇忍哭。
对于方才一幕,谁是谁非,她无从判断。
但她素知碧荼为人,或许算不上多聪明灵巧,可断然做不出污蔑他人之事。
“碧荼,别哭了,我知你绝非有意。”
“可绿湖姐她……真的是她踩到了我!”
顾逸亭微微一笑:“众目睽睽下出了岔子,绿湖怕受罚,定然首先想着推卸责任。咱们不该在御前失态,扰了一众贵人的雅兴。家中事,咱们回到院落后,关起大门再议。”
“您……疼吗?”
“比起在穗州青梧烫我的那一回,不算什么。”她随口一说,心中略感突兀。
她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在一年之内,被汤羹烫了两回?
骤风席卷,云拢月暗,殿阁外似有一道暗影如风掠过,瞬间消失不见。
顾逸亭疑心自己眼花,正欲定睛细看,忽被冷风一吹,蓦地打了个寒颤。
*****
用于嘉宾等待或更衣的房间并不宽敞,内里置有条屏、衣架、檀木椅和木桌,简单而精致。
顾逸亭因年初在杨家酒楼被人陷害过一回,此番加倍审慎,前前后后视察看过屏风背后、桌底等地方,确认没藏人。
见地方实在浅窄,待宫人端来温水、纱巾等物,她让她们先回殿阁忙活,留紫陌碧荼门外守着,防止外人不慎闯入。
她小心翼翼脱掉外衫,方知连同中衣、主腰等物也沾了不少污渍。
这下倒不好办了。
带来的备用替换的衣物仅有外穿衣裳和鞋袜。
弄脏了的贴身小衣,究竟要不要换?
估算宴席尚有大半流程,若继续穿脏衣,定然如坐针毡,她走向门边,小声对外吩咐。
“碧荼,你跑一趟读鹤园,拿件新的内衣和裹胸……记得用提匣装好,莫让人瞅见!”
碧荼应声而去。
顾逸亭细细擦拭身上的汤羹痕迹,草草套了干净衣裳和御寒狐裘,蜷缩在房中一角,安静等待。
提心吊胆与煎熬难耐之际,时间似乎过得分外缓慢。
屋外不远处侍卫来回巡逻,仓促的步伐渐行渐远,又重新行近,如踩在了她的心头上。
“亭亭……?”
宋显维低沉嗓音乍然从另一边的后窗外响起,惊得顾逸亭“啊”声低呼。
“你没事吧?”
紧张的询问伴随窗台木条断裂的咔嚓声,一道人影从窗户缝隙间,快如闪电般窜入!
顾逸亭慌忙捂紧凌乱的裙裳,于昏暗灯光下勉强辨别来人,羞恼得无以复加:“你、你你你进来做什么!”
“我……”宋显维环视四周,窘然挠头,“我等了半天,听不见动静,以为你出意外……”
“小娘子?”外头的紫陌听见房中声响,敲门询问。
“没、没事!”顾逸亭连忙发话,并摆手让宋显维从窗户出去。
要是有人觉察她和未婚夫入夜后衣裳不整、共处一封闭房间,不晓得会作何种靡丽幻想。
她见宋显维呆立不动,又急又羞:“还不走?”
“你躲这儿干嘛?”他大概见她已换过一套紫色绸裳,仍迟迟不回殿阁,不由得狐疑。
顾逸亭岂能向未婚夫道出“我没穿内衣”之类的言辞,只得裹紧披风,瞪眼道:“快走!不许过来!”
“你、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窃听或偷窥!见你宴上心绪不宁,好像不大乐意吃东西,又发觉你衣裳被丫鬟弄湿,猛然记起穗州杨家酒楼那回,我放不下心,借洗手为由跟来。刚才听你惊叫,还道你遇上歹人,没作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