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蒙琤坐于马背上,得意言道:“将军,马上就到沔南的地盘了,我们数万大军一路招摇过来,他们怕是早就闻风吓破了胆,这两条路皆可通达沔南边境,我们如何做选?”
大梁与西凉鏖战数月,难免有人隔岸观火,欲坐收渔翁之利,而这一趟绕行沔南,扬旗展军威,本意便是防患未然,将乱臣贼子的野心扼杀于腹。
走陆路,沿途可经沔南边域三座重城,自然不可遗。
可水路,则因其微妙位置而更显特殊些。此河域由西向东,半边为沔南领地,半边由邻国曷照所占,近年来,两国便因河域领属问题摩擦不断,而今年年初时,双方起军冲突不小,沔南国更是在此处吃了亏,不仅吃了败仗,还痛失河道的权用权。
而曷照却与大梁一向交好,军队借道自不是难事,若他们返京时真选此道,那鼓势立威意图应当再明显不过,其效果,应为显著。
这把堵在沔南人心口上的刀子,他们的确该‘好心’帮着往里插一插。
于是,霍厌指剑左侧岔路,敛目厉言:“全军将士听令,前三营列兵士由校尉单起率领,畅走官道,扬威三城,汇军于磡州。其余人马,随我越河渡船,势必将我大梁军旗高挂桅杆,占满河道,将‘霍’字篆文飘扬到他们脸上去!”
“属下得令!”
……
军队一分为二,由霍厌、单起分别领队。
兵士们的所属划分自是霍厌做择,而女官婢仆则可按照自身所适情况,自由择选。
施霓在西凉长大,此地偏西隔海,甚至连大江大河都是少见的,加之不会游水,她便本能对深水有一种恐惧。
于是在荆善来询问时,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扬言自己要随单起校尉一道,从路上敞阔官道而行。
她是这般做择的,可大军真正岔分之日,她还是被霍厌以身份特殊为由,被迫上了‘贼船’。
事实证明,施霓的担忧并非多余,在船上总共航行两日,她就已经吐了不下十次,身子虚虚弱弱的,每天只入口些米粥,都还觉得恶心。
阿绛算算日子,有些心忧道:“姑娘这般头晕地呕,大概不只是晕船所致,还有月事也临近快到了。”
施霓轻轻‘嗯’了下,她刚刚晨起,没什么心思描妆打扮,只将外衣松松垮垮地披着,洗完漱后便侧卧于一软塌上,静静休神养息。
接着没一会儿,她眉头一蹙,美艳又稍显病容的一张白皙脸蛋紧紧皱起,她拧起眉心,无力伸手往自己胸口上压了压。
见状,阿绛忙过去抚背帮她舒缓,而后心急着说:“姑娘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我这就去找药。”
阿绛急慌慌地去了储物船箱,施霓等在原地,心头一瞬闪过薄凉。
她艰难撑身将房门闭严,又放下双层帘帐,之后侧坐榻上背过身去,抬手慢慢将身上裹缚的束胸解了开。
按着穴位轻揉半响,胀感稍显缓和。她复敛罗衫,重新遮掩好,而后愁目微叹。
其实,从嬷嬷第一次给她喂食那苦药开始,每每月事临近,她便都会如这般胸口异样发胀,等后来年岁大些,她才知那苦药是嬷嬷为她特意寻觅来的丰腴胸脯的偏方。
她被蒙骗着喝了数年,直到那药着实见了效果,叫她虽妙龄为少女,而身姿却异样丰满。
当时,嬷嬷笑眯眯地带着她到云娘娘面前求赏,那张丑陋苍老又布满深深壑纹的脸上晦暗一片,唯独眼神恻恻冒着谄媚的精光,叫施霓现在回想起来,都会下意识抵触作呕。
忍过了这股劲,她精神气力都恢复了些,将衣服穿好后,施霓起身下榻,走近窗边,伸头向河面看去。
河道两岸绿茵蘸芜,水泽氤氲,实实生机一片。
迎面吹拂而过的风,也将她心头因回忆往事而满布的阴霾,尽数卷席而过。
因此,她心情稍好了些。
听阿绛说,她已跟荆善打听到,再过五日队伍便要下船,再行过河岸和单起校尉汇合,之后陆行数十里,便要到大梁的属地了。
大梁啊……
望着船栏桅杆上威风飘扬的‘霍’字军旗,施霓思绪微微放空了些。
……
船板一角落,阿绛闷头专心为施霓煎药。
荆善正好路过,见状探头过去好奇着问:“阿绛,你生病了啊?”
阿绛闻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用身子去挡住那火炉,她不知道在船上弄这些算不算不合规矩,之前她们被冯昭管的时候,反正处处都是受限制的。
荆善觉得几分好笑:“你藏什么,我还能抢你的药吃?”
阿降面露犹疑,不放心地确认道:“我在这煮药会不会被没收?”
“你煮就是了,我们这没那么多规矩,哎对了,你还没说你哪儿病了?”
阿绛这才放心下来,而后边拿着竹筷在药汤里翻匀着,边摇头否认说:“不是我,是我家姑娘。”
“啊,施姑娘身体不适啊……”
荆善拉了个长音,转身就往主营报信去了。
此时,霍厌正与蒙琤校尉研看着河道走势图,荆善见状犹豫了下,可又想起将军交代,叫他将施姑娘那边的事,一定事无巨细地禀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阻了蒙校尉的高谈阔论,而后附耳低言两句。
听完,霍厌没什么反应,于是荆善便觉自己此举是多余了。
蒙琤也看两人没什么动静,于是便要继续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将军,我觉得我朝水师训练部署还是要以东为重,沔南这些年来三番五次招惹边陲,不就是仗着他们有擅水的酉南水兵嘛,若是我军在……”
“蒙琤,此事涉及颇多,等单起回营,再一同详细商议。”
“……是!”
霍厌脚步带风,起身走得很快,原地,留荆善和蒙琤二人,四眼茫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