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宽大的榻,是什么?”尉迟兰娜指着那张长榻说道。在客厅正中摆放着一张极为阔大的榻,榻上还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枕头。尉迟兰娜目测,甚至足够一个壮汉躺下睡觉。
“这是沙发,是郡王爷命令我们造的,专用来让客人躺卧,里面填充了棉花,比一般榻要舒服得多。”唐明说道。“女郎不妨坐上试试。”
尉迟兰娜微拂裙摆,试探着坐在了沙发上。好软,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这可比家里的木椅强多了!身后的枕头撑起了腰,让她还能保持端正坐姿,不至于太失礼,不过,若是坐在这样的沙发上,和自己闺中好友谈天说地,着实是美事一桩。
见尉迟兰娜露出喜爱神色,唐明笑着说:“女郎不妨再试试这把摇椅。”
尉迟兰娜看过去,那是一把木做的椅子,奇怪的是椅子两边的扶手下摆做成了圆弧形状,她依言往摇椅上一坐,只感觉身下一轻,摇椅带着她微微晃动起来,轻微的晃动让她浑身懒洋洋的,外头的日光也透进来,轻轻晒在面上,可惜没有带着自己买的那本带插画的《洗冤录》,不然坐在这摇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岂不是美事一桩?
然而这屋子带给尉迟兰娜的惊喜还不止于此。客厅里有一个红砖砌出来的敞开炉灶,唐明说这炉灶唤作壁炉,上面连着烟囱,冬日里可以填塞木柴,烧热取暖。一楼除去客厅,还有浴室和厨房,厨房也是砌的单独炉灶,这样做完饭后,把厨房门一关,就可以隔绝烟气。
二楼则是分隔开的四个房间,分别给老人、夫妻、小孩使用的卧室,还有一间书房。各个卧室里,床铺和桌椅一应俱全,小孩房则是放着的两张上下铺,足以让四个孩子居住。
尉迟兰娜看下来,不禁感慨这屋子布置得十分合理,恰适合一家三代人居住。不过这样的屋子却不适合尉迟家这样的家族。她问道:“可有大一点的宅院?可供主人家和仆从一起居住的?”
唐明看下来,已经明白尉迟兰娜恐怕是西域来的千金小姐,当即更客气了几分:“这里的两层小楼是只适合一家人自己住。女郎需要的,恐怕是一座庭院。”
唐明领着尉迟兰娜一行人出了甲十六号,往新居民区的后方走去。路上唐明给尉迟兰娜解释了新居民区的规划,前面的区域一律都是这样的二层小楼,不过后面则都是庭院区,划分个数十座庭院,每处庭院可供五十多人居住。
尉迟兰娜跟着唐明去了后面的别墅区。只见这边的庭院都占地广阔,院中花树繁茂,不过庭院内的建筑也一律都是二层小楼,正因为如此,虽说每处庭院都只有两三进大,但却能住下许多人来。
尉迟兰娜对这庭院喜欢得紧,在她眼里,这庭院设计是无一处不妥帖,虽说有些小,倒也不妨事,直接买下两座相邻庭院打通来住,不就好了?
尉迟兰娜很快和唐明谈妥价钱,用四千两银子买下了两座庭院。她又问了下唐明,那两层小楼多少银钱,得知两层小楼只用五十两一栋时,她又一口气买了十栋挨着别墅的两层小楼,一来这二层小楼这般便宜,买下十栋来就当置办产业,二来以后家里的管事若要离府另居,也可以赏赐一栋二层小楼。
尉迟兰娜的无心之举在日后却换取了丰厚的回报。她买的二层小楼因为紧挨庭院区,地段最好,日后升值了数倍不止。
新居民区的二层小楼在南安县刮起了一股旋风。在南安县,那怕是最普通的一进宅子,也要四五百两白银,许多普通的南安居民一辈子也难以购置,可这二层小楼价格只有一进宅院的十分之一,努力攒攒钱,一家人也未必买不下来。
一些有家底的平民更是早已凑足银子,买下一栋二层小楼,和家里人搬进去居住,谁都觉得住得十分舒适。和以往自家的那些破旧的砖瓦房没得比。过去住在老城区,砖瓦房一共也就两三间屋子,这都在平民里算阔气的了。可两三间屋子,还要分出去做厨房、饭厅、厕所,怎么能够一家人住?现在这小楼足有二层,除开客厅、厨房、浴室这些,都还有四五个房间,哪里不够住人呢?
最令小楼居民惊喜的是,每栋二层小楼里,厨房、浴室、厕所都连通了下水道,污水只要倒进去,就汇入屋外的阴渠,一路流出城外。也正因为如此,新居民区整洁干净,住起来远比老城区舒适。
听邻居们传来在新区的舒适生活后,许多老城区的普通百姓纷纷意动,不如把自家老房卖了,搬去新居民区?反正县廷府收房子,再破旧的老房,哪怕是茅草屋,卖给县廷府也至少能换七八十两银子,稍好一点的砖瓦房都能换个二百来两。老房若是卖给县廷府,一栋老房,换一座新区的二层小楼,还能剩下许多银两来!百姓们是越想越心动,哎呀,人生短短数十载,还是赶紧搬进新屋享受些好日子吧!
县廷府收来百姓们的房子,也不含糊,一律推倒重建。宣瑾瑜嫌平房占用土地太多,除去少数豪宅,绝大多数宅邸还是建成二层小楼,更能满足百姓居住需求。毕竟从西域、外郡涌入南安县的人们是越来越多,修出来的宅子也不愁卖。
忽得一个秋日,许由匆匆前来王府拜访。
宣瑾瑜一愣,许由整日里在南安大学醉心农术,又忙着教导弟子,许久不来郡王府,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许由带来了一位南安大学的老师,名唤张平。张平擅长天象之术,每日在南安大学研究天象演化,这是头一次见到郡王爷,慌忙施礼。宣瑾瑜摆摆手,让他二人直接说事。
张平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人,留一把山羊胡,他颤抖着嗓音说:“郡王爷,我这些日子夜观天象,发现就在最近几日,恐怕赤盖将倾,到时世间说不得又要生灵涂炭,兴那刀兵之祸!”
宣瑾瑜一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样神叨叨的内容?听着竟像是不好的预言一般?她连忙问道:“赤盖将倾?这是何解?”
张平说道:“赤盖星即是太阳星,按照我的推演,过几日,说不得太阳星就要熄灭了!”
宣瑾瑜恍然大悟,原来是日食!也是,轩国历来有观测日食的习惯,这张平能够算出日食,着实精通天象之术。她便问:“张平先生可能算出,这赤盖倾倒是在何日?”
张平惭愧地回答:“郡王爷,在下才疏学浅,只能算出就在三五日之间。”
宣瑾瑜闻言勉励了张平几句,又温言宽慰他和许由二人不必忧虑,这才将两位先生送走。转身宣瑾瑜叫来宋冬,把事情一说,只嘱咐宋冬务必要抓好南安县治安,巡逻队伍一律翻番安排。
宣瑾瑜对日食之说并不担忧,毕竟她知道这只是自然天象。她所忧心防备的,是发生日食之时,有人趁乱作祸,制造出人为的灾难。
张平来后的第六日,就在宣瑾瑜已经放松警惕之时,正午的时候,日食突然来临。
天空的一轮红日陡然阴下来,然后开始缺出一角来,往日不可直视的阳光也都昏暗下去,南安县居民抬起头,张大嘴看起天上异象,连咽两口唾沫,心里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南安县廷府早有准备,狱吏们穿街走巷,吆喝着让居民们都回自家宅子,街上禁止闲杂人等走动,县城里并未出什么岔子。
数着刻漏等日食过去,太阳重新又挂在天空,宣瑾瑜正打算把这事抛之脑后,都城里却传来了消息,大皇子弑君,篡位登基!
收到这封密信的时候,宣瑾瑜连连揉了几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要知道,儿子杀了老子篡位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没几朝,难道那日食真是不祥之兆?
事实确是如此。巫蛊之祸后,圣上只把抓来的道姑剐杀了泄愤,大皇子裴骏则被囚禁于宫中,圣上只说皇子年幼,被妖人谗言迷惑,禁足自省。大皇子的处罚乃是圣人和三公九卿一起商议下的结论,三公九卿虽不甚赞同,可这毕竟是天子家事,圣人又一味想要包容大皇子,朝堂上下也只得默认如此。
万万没想到,裴骏关于宫中,竟然毫无悔改,窜通禁卫血洗宫阙,手刃亲父,自立为新帝!不可不谓狼心狗肺!
这封信乃是郡王府在都城的属下传来,宣瑾瑜一时思绪纷纷,若是裴骏自立为新帝,裴佑又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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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谋逆
北川郡城正中的宽阔深宅, 齐王裴佑的府邸中。
裴佑正在书房里和自己的亲信议事。都城里的探子早就连夜用猎鹰以暗语将宫变之事传出,也送来了皇城的最新动向, 大皇子裴骏意图把弑君之罪嫁祸给中书令徐文达, 矫饰谎称中书令徐文达一心想推举六皇子裴鸣登基,不惜密谋弑杀先圣人,自己裴骏不过是愤而起兵, 决意诛杀这逆反的奸贼徐文达罢了。
中书令徐文达将嫡长女嫁给了六皇子裴鸣为妻,自打裴骏被圈禁之后, 徐文达就一直劝说先圣人立六皇子为皇储, 若说没有私心, 自然是睁眼说瞎话,可这谋杀先圣人的分明是大皇子裴骏, 却嫁祸给了徐文达。裴骏也不会奢望光靠自己一张嘴就能堵住都城百姓悠悠之口,他火速将徐文达和亲信下狱,已于数日前执行剐刑,另一边又极力又安抚朝中重臣。眼看着徐文达一干人等的凄凉死状, 朝中臣子也不敢多言,百姓也噤若寒蝉, 眼睁睁看着裴骏颠倒黑白。
裴佑担心的不是裴骏能坐稳皇位, 他最担心的还是阿娘苏夫人的安危。他打胎儿时期就穿越过来, 虽是成人神智,但毕竟是幼儿躯体, 苏夫人一手裴佑抚养长大,裴佑也因此视苏夫人为半个亲娘, 早在巫蛊之祸时他就已经在皇城埋下暗桩, 就是为了护佑苏夫人安全。
当时的谨慎安排在如今却发挥出了大用处。早在宫斗流血之时, 苏夫人身边的武婢就一路将夫人从宫中侧门护送出去, 因裴骏封锁了所有宫门,苏夫人只得忍着恶臭从下水道钻出,好在她和宫外的护卫及时汇合,连夜趁乱偷出皇城,正在一路急行,赶往北川郡。
裴骏就在等苏夫人抵达北川郡,届时他便如同潜龙入海,再无后顾之忧。一夜商谈之后,整个齐王府犹如庞大的机器一般转动,散落在边关各地的军队主将,纷纷开始召回郡城,等着亮出獠牙。
与其同时,入秋之后,南安县第一批葡萄酒也陆续熟成,到了开封的日子。
这批葡萄酒是春日里贮藏进的橡木桶,按理说再储存个几年,才会达到最佳风味,可此时酒水稀缺,诚郡王府一干人等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这葡萄酒的滋味,便在今年秋日里就打开了橡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