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下意识跟上。
见她目的性很强,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去做的事,我便不敢直接叫住她,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想着在合适的时候把东西给她。
……但我跟了一路都没找到那个合适的时候。
最后她在商业区里绕了几个弯,停在一家洗发沙龙前。
就是普通洗发店的模样,有几个洗头的学徒正在店铺旁的巷子里抽烟。
她瞥了一眼那几个学徒,然后直接冲入店里。
我在门口惴惴不安等了几分钟,终于瞧见她出来了,后门跟着的还有许久未见的陈仰林。
自从他退学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如今在此时此地见到他,自然有些恍惚。
看他身上还围着一条围裙,挽起长袖,我猜测在被程筝这样叫出来之前,他应该是在店里帮人洗头。
所以退学后的陈仰林正在理发店里当学徒给人洗头……
程筝走到店铺侧的巷子,把那些抽烟的学徒都赶出来后,又气势汹汹地扯着陈仰林进入那条巷子。而陈仰林脸色无异,一点都不生气,依旧是冷漠镇定的模样,细看,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释然。
他似乎早就知道程筝会来找他。
被赶出来的学徒都觉得奇怪,凑到巷子口打算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程筝却扔了一块石头出来,大家又作鸟兽散,吓得都不敢靠近。
我抓着毕业证书的手都紧张得出了汗,抵不住好奇心,我偷摸着靠近了些,却也依旧不敢离得太近,离巷子口还有一段距离,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我却依旧屏着呼吸,僵着身体,想要听到一些动静——
果然被我听见了,程筝的声音尖锐激动,陈仰林的低沉平静。
这些稀碎模糊的声音就像小钩子一样,扯着我不断往巷子口靠近。
终于,我几乎听清了。
程筝似乎哭了,哽咽着说了些话。
陈仰林低低地说了句什么,之后程筝彻底发疯,歇斯底里地大骂他:“你是疯子!”
接着就是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我的心跳声跟那动静几乎差不多,我便没听清那是什么声音。
还没来及判断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程筝在往巷子口走。
我急忙退到一边,侧过身子,装作只是经过的路人。
屏息等待了一会儿,我扭头看,程筝已经快步离开了。
她脚步匆忙,头也不回的样子像在逃跑。
见她已经没影了,我才慢慢踱回巷子口,里面只剩陈仰林一人,本来只想瞥一眼,我却在看清看清巷子里的景象后,僵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泥泞肮脏的地上有许多钱,像是被人撒到空中最后掉到地上的。
崭新的红色纸币和皆是污秽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十分具有冲击性。
原来,刚才那奇怪的声音是程筝在拉开书包,往陈仰林身上扔钱。
然而,让我僵住的并不只是这些钱,还有……陈仰林蹲在地上捡钱的模样。
他背对着巷口,背对着我。
今天气温高,他只穿一件轻薄的 t 恤。他正蹲着,背部的衣服正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我能看清他因过分瘦削而凸起的脊柱,仿佛能被轻易折断。
他捡起地上沾了脏污的钱,然后将它们一张张叠起来,毫不介意的模样。
一阵风吹来,拂上我的脸庞,我有些恍惚,接着,地上的一张钱被吹起,最后竟就落到我的脚边。我一愣,低头看着那张钱,却没有任何动作。
我想,那时的我,应是觉得那钱有些脏。
我有些出神,竟没发现他的动作一顿,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
于是下一秒,我就撞上了他扭头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凌厉冷漠,极具攻击性。
我什么都没说,像程筝一样落荒而逃了。
跑了不知多久,我的心跳才堪堪平缓下来。
我站在原地,茫然地抱紧了怀中的毕业证书,脑中都是刚才陈仰林那个令我窒息的眼神,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思绪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腿肚正在打颤。
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我又拿着毕业证书走到程筝家门口。
但我不敢见她,将毕业证书放到她家门口之后就离开了。
那天的经历让我青春期的那个谜题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很明显,那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情问题了。可就算我再疑惑,我也没有能力和途径再深挖下去。
我只能用“青春就是遗憾满满疑点重重”来安慰自己,然后将这个谜题藏在脑海的最深处。
如今,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谜题似有即将被揭开的趋势。
可我却感觉不到那时的兴奋和期待了,我只感到……恐惧。
不过那日和程筝分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发生我预想中的棘手情况。
陈仰林安安分分工作,程筝和莫弛也没再出现在我生活中。
我生活中的唯一变化是,我妈最近又变得很忙,整日愁眉苦脸,总是很晚才从公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