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经到穆家参加穆家家主生辰宴的霍珏,那还是十年前,霍珏背着重剑端坐正厅,穆晴岚当初进不得宴会厅,只好假扮婢女,混到他身边去倒酒布菜。
少年眉目飞扬,却气质沉敛,面容如冰雕雪塑,席间一口东西也没有碰,但是坐在那里就赏心悦目的像一尊白玉神像。
他甚至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就让穆晴岚魂牵梦萦。
穆晴岚陷入回忆,嘴角笑容又扩大一些,“嘿”地泄露了一声轻声地笑,小心肝儿一阵乒乓乱跳,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手动把忘形的嘴角拉平。
揉了揉脸,她把盖头掀起一些,一只手按住了自己心口,告诫自己要庄重,要温婉,就像她没上婚车之前,要装的不情愿一样。
然后慢慢伸出纤白的手指,把婚车的车窗推开了一点点,仰头望向了北松山。
北松山的大阵如同挽住泼天海浪的白练,将风雪极寒,全部都隔绝在了人间的另一头。远远看去,揽住风雪的大阵仿若大片的积雨云,有种黑云压城的壮丽和压迫感。
剑修素来擅长苦修,也只有苦修,能够让剑修在极端的环境之下,身剑合一,悟问道心,终成灵盾。
因此凡是北松山出来的剑修,身上都带着霜雪的清寒味道,但是穆晴岚觉得霍珏不一样。
他的味道很特殊,究竟哪里特殊,穆晴岚也无法形容,反正就让人恨不得搂进怀里,好生搓揉一番。
当然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在你眼中就是独一无二的。
接下来的路程,穆晴岚抱着这种马上嫁给心上人的美好心情,进了北松山的大阵。
寒凉的风雪顺着马车的缝隙卷入婚车,无孔不入的寒冷让马车外随车的弟子都受不住,开始添衣服了。
但是只穿单薄嫁衣的穆晴岚,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
“穆小姐,进了北松山了,风雪寒凉,加件衣服吧,再走个一天左右,就到天元剑派了,到时候进了山就好了,剑派之中有阻隔风雪的大阵。”随车的侍从敲了敲车门,然后塞进来了一件狐皮大氅。
穆晴岚没吭声,把大氅拉进去了,却没朝着自己身上披。
她一点也不冷,她浑身热血沸腾!
距离山上越近,她就越是忍不住在脑中构建想象,真正见到了霍珏,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霍珏会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听说他眼睛看不见了,那摸她的脸,也能想象出她的样子吧?
她自认可不比那穆家大小姐穆婉然长得丑。
穆晴岚很忐忑,焦灼又期待的咬自己的手背。
她到底不是穆家的大小姐,虽然两家心照不宣,但是霍珏会不会不喜欢她?
到时候不喜欢她,不肯跟她同床共枕怎么办?
不同床共枕可不行!她连他们俩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她好不容易才让穆家选了她嫁过来的,找个瞎眼睛刚好能被威胁的母亲容易吗!
穆晴岚又忐忑又甜蜜地煎熬了一天半,终于到了北松山天元剑派。婚车慢吞吞地进入其中,这已经是出嫁第五天,天色也黑下来了。
穆晴岚在婚车里面琢磨,这么晚了,拜天地再入洞房时间是不是有点赶啊?
她总要照顾霍珏现在的身体,这样折腾完了他会不会生病?
茭牛终于停下了,穆晴岚神经绷紧得像一根弦。
她等着霍珏来接她去拜堂,但是等啊等啊,一直也没听到外面来人。
通报的人应该在他们一进山就通知了霍珏,不应该这么久啊……
确实不应该这么久,霍珏早就接到了新娘子到了的消息。
但是整个北松山上,除了那辆婚车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喜意,连一块红绸都没有挂。
霍珏此刻正坐在轮椅上,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面,手中摆弄着一把弩,他的眼睛上面覆盖着纯白的薄纱,俊挺的鼻梁下姣好的唇色浅淡。
哪怕他面前不远处就是火炉,他也还是觉得有寒气在丝丝缕缕朝着他的骨缝钻。
他消瘦得厉害,拥着雪色的狐裘,更显得他弱不胜衣,墨黑色长发半散在肩头,面色泛着青白,似雪人一般,像是随时要化在屋中,早已不见了当年那副意气风发的仙门翘楚模样。
他的灵府像四面漏水的竹篮,根本无法调动一丁点灵气,天人五衰带来的疲倦让他连坐着都十分辛苦。
他长眉微蹙,侧耳听到有人进门。
门外正是霍珏现在硕果仅存的手下之一,名唤曲双,曲双来报:“少掌门,婚车到了。”
霍珏毫无触动,完全不像一个新婚新郎,一身素白,简直披麻戴孝。
他闻言只是手上动作一顿,而后微微偏头吩咐:“安置在宿霜阁吧。”
“不要设禁制,给她下山密令。”霍珏说,“她要跑的话,无论她带了殿内什么东西,不要拦着,给她傀儡蛊的压制药,随她去。”
穆家背信弃义,送了这么一个人过来,霍珏没有准备以夫妻之礼相待。
他们根本不是心誓之中的婚配人选,他不仅知道这女子上婚车是因为母亲被穆家拿住,他还知道别的。
新嫁娘被种了傀儡蛊,穆家企图让她偷窃霍家绝品法器的事情,霍珏从她一上婚车就知道了。
她不过入妄境初期修为,入妄境初期无法辟谷,这一路上不吃不动,显然是由人操控。
宿霜阁里他令人设好了法阵,能压制傀儡蛊发作,只要她老老实实待上几天,蛊虫失活,再服药物,自然就能彻底压制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