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已经被洗脑得差不多,或许就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认识的亲人对他们来说不再只是亲人,而是可以发展赚钱的业务对象,逮着羊毛就可以使劲儿薅。
马俊咬牙切齿,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暴起,去找坑骗了自己的人讨个说法。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哄诱他们离开的熟人都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还能怎么找?
西装革履看着害怕,但顾平生让他说怎么让这些求职者心甘情愿地就职,他就磕磕巴巴地继续说:“那要给他们做好心理建设。”
首先告诉这些求职者,你走了好运,然后抱怨一下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又有什么地方倒闭了,又有什么地方裁员了,还有年纪大了的人出来跑出租,干多种活。
通过这些话术让求职者产生就业上的紧迫感。
再然后,中介公司的人会从求职者的本身出发,不管求职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找出对方的缺点,然后无限放大。
如果是头脑聪明,那么就说对方身体不怎么样。如果是学历高,那么就问对方为什么这么高的学历还找不到工作。如果对方履历深,就尖酸刻薄地问对方换了这么多次工作,是不是本身存在什么问题。
对中介公司的人来说,挑刺的话信口拈来,无论怎么说,大问题小问题,一定都是求职者的问题,绝对和公司无关。
这种贬低和中伤是多方面,绝对不止是靠言语。他们还会拉出一些“老前辈”来进行表彰,告诉求职的人们,他每天加班多少多少,他又给公司带来了什么样的业绩,并且对公司从来都是任劳任怨,没有要求。
这么一对比,新入的求职者自卑的心理更严重,更加不懂得去发现自己处于怎样的困境。只要老板给一点好处,然后在员工面前大肆赞扬自己的慈善行为,他们就会真的心存感激。
好比现如今的马俊。
如果没有顾平生找过来,他会一直在那家便利店干到老去,然后再被当成没用的价值给踢出去。
马俊开始全身发抖,赤红的眼睛里爬上血丝,表情看上去就是极其狰狞:“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当然有目的,就是把求职者贬入尘埃,把公司捧上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试问蚂蚁会对头顶的苍天抱怨吗?答案是不会,它们甚至都没有这个意识。
单是解决完手里好像没有尽头的工作,琢磨今天又该怎么活下去,就已经花掉了全部的力气。
西装革履所讲的,只是冰山一角,类似的阴暗事情,在这个跳蚤人力市场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马俊举起拳头,想要揍西装革履一顿。
但是那只手没有揍下去,脸上就已经疲累了,就好像心里一直坚持着的信念突然崩塌,让他发泄都没有了力气。
马俊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捂着脸蹲了下来。
顾平生看着自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的学生,环抱他,拍了拍人的背:“乖,没事,老师已经来了。你陪我去找其他的同学,找到之后我们一起回学校,好不好?”
大个子马俊埋头在顾平生的怀里,雄壮的身体却那么无助,话里带着泣音:“好,校长先生。”
西装革履坐在旁边,也不敢打扰,好在顾平生并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对西装革履给自己学生上的这一门防诈课,顾平生比较满意,他拿出来了恢复药剂,将西装革履腿上的伤口给彻底复原了。但除了腿,还有手。
对上西装革履渴望的目光,顾平生突然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和你们公司的部长起了冲突?”
西装革履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其他保安都是被直接送走,只有西装革履是自己扶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出门,不然也不会留下血迹让顾平生给发现。
“这下工作也不保了吧。”顾平生很是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你的口才还不错,我们学校正好就缺一个教授防诈骗课程的老师。”
西装革履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顾平生的意思,瞬间欣喜若狂,手脚并用地靠近,像是推荐商品一样大力地推举自己:“我可以的,先生,我对这些套路很熟悉,完全可以胜任这门职务!”
西装革履已经够到顾平生的跟前了,顾平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按住对方后轻声说:“可是你之前做的事情太坏了,我怕你会教坏我的学生。”
就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淋下,西装革履清醒了一点,正要退开,被顾平生捏着后颈看向一个方位。
那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被发现之后,迅速地撤走。
顾平生对西装革履解释道:“认识吗?那应该就是你们公司的人,毕竟我在这里只和你们公司起了争执,而且闹得还很不愉快。”
“好像被他们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以为你倒戈向了我?”
“像你们这样的黑心中介公司,想要别人听话,想要实现绝对的打压,估计不止表面上的那些言语手段吧?嗯,会不会有哪一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顾平生猜测得一点不差,这也是为什么西装革履了解完那些手段,选择了默默承受的原因。
他的心神俱震,瞳孔更是不断地颤抖,彰显出自己慌乱又恐惧的内心。
眼角余光瞄见顾平生嘴角勾起的弧度,西装革履瞬间想到了一件事,刚才在大厅,连中介公司的部长都要畏于顾平生的身份!
眼下看起来,就只有顾平生能够救他了,西装革履眼泪鼻涕瞬间就出来了,抓住顾平生的衣角说:“救救我,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您救一救我,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愿做的,我只是为了要养家,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们还小,如果我出了事,他们该怎么办,求求您救救我——”
顾平生告诉他:“但被你坑害的求职者们,难道背后就没有自己的家庭了吗,背上还不完的巨额中介费,甚至被迫贷款,一辈子就给锁住了,他们该怎么办?”
西装革履心冷下去,嚎哭声中更带着绝望:“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是我不能死啊!求求您,我可以讲课,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救救我!”
顾平生温柔地揉着他的后脑勺,就像是安抚一只急于表现自己的大狗:“就算知道自己该死,你也还想活着吗?”
西装革履在恐惧和自卑的双重折磨中拼命地点了点头,几乎要给顾平生给匍匐跪下去。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吧,你的嘴皮子很利索,游说起人来,应该也不差劲。”
“你们的中介公司,包括整个跳蚤人力市场,都应该被送进执法大队。”顾平生说,“找到我的学生之后,我会去做这件事。”
他贴耳靠近西装革履,像是海妖唱出蛊惑人心的歌声:“就看看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够在这一片肮脏的海浪之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吧。”
说着,顾平生用恢复药剂轻力地拍了拍西装革履的脸颊,手一松,药剂落下,西装革履在恍惚间,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从他的视觉往上看,顾平生垂眸俯视下来,逆光而立的身体好像那么的高大,大到他无法触及,只能仰望。
“机会要靠你自己挣,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