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对那男子说:“这位先生,你要联系方式是吧?我的手机号码、微信、qq都可以给你。”
那人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又不是事故方,我要你号码干吗?”
房俊不甘示弱:“反正你只要能联系到人,沟通解决问题就可以了。你可以随时通过联系我,联系到她。再说了,就你这保险杠被撞歪这点小事,能有多少钱?你现在开个价,多少我都赔给你。”
对方显然被房俊激怒了:“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做什么?就你这副车祸现场的模样,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
房俊也怒了,一把撩起了袖子:“你还考古现场呢!想要打架是吧?来。”
李长信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对峙。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让房俊好好地在叶繁枝面前表现,他也不便插手。这时,见两人唇枪舌剑,战况升级,渐有动手之势,他便拉住了房俊,沉声说:“好了,都别吵了。交警的车子来了。先鉴定事故原因和责任再说。”
他低声劝房俊:“你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你的手可是上帝之手,要救死扶伤的。万一有个闪失,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因为只是小剐擦,交警按程序做了笔录,判定了事故原因和责任归属,其他事情便由保险公司接手了。
房俊趾高气扬地把那人轰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的保险公司。听到没?还不快滚!”
那人虽然心有不甘,但见房俊这边人多势众,最后还是悻悻地走了。
叶繁枝向他们道谢:“谢谢房医生、李医生今天帮忙。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有空?等你们有空了,我想请你们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正愁找不到机会约她的房俊,此刻毫无半分矜持客套,当即便脱口而出:“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晚是自愿加班。所以吃顿晚饭什么的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长信拿眼刀“砍”他,意思是“一整个科室的人都等着我们买晚餐回去改善伙食呢”。
房俊拿出手机朝他晃了晃,一副“外卖在手,一切我有”的嘚瑟表情。随后,他低声说:“长信,你一定要去。否则叶小姐是不会和我单独吃晚餐的。”
李长信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为什么?”
“大概她不想给别人留下我和她约会独处的假象吧。唉,革命之路,艰辛困难,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功。”
李长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鼓励。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竟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小欢喜。
于是,三人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叶繁枝执着高脚杯喝饮料,举手投足优雅得体。李长信忽地想起他曾经与徐碧婷一起看过的那部好莱坞经典电影《罗马假日》。眼前的叶繁枝有着一股赫本式的优雅高贵。这是一种在家世、学识、见识等各方面综合培养下养成的气质,并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
下一瞬,他又想起叶家的别墅,想起儒雅大方的叶半农和桀骜不驯的叶繁木,想起自己破落的小区和老旧的家,想起了年迈的奶奶和智力低下的长乐,便沉沉地收回了眸光。
一顿饭吃得无波无澜。
房俊兴致高昂,再三提议饭后去咖啡厅坐坐。今晚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与叶繁枝相处,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叶繁枝抬眼望向了李长信,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李长信自然是要助房俊一臂之力的,于是微微一笑:“叶小姐要是可以的话,我自然也没意见。”
房俊趁机说:“走吧,环湖路那边有家时光咖啡店很不错,据说有几种蛋糕特别出名。我们三个人去坐坐吧。”
叶繁枝没有拒绝。
到了咖啡店,热腾腾的咖啡才端上来,林护士的电话便打来了。李长信欠身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去了角落接电话。片刻后,他折返回来,说:“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回医院了。”
李长信这是找了个完美借口给房俊和叶繁枝创造独处机会,房俊自然懂得他的良苦用心,顺势接过话头:“医院的事情都是急事。对了,你顺便帮我跟科室的人打声招呼,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李长信点了点头,从容大方地起身跟叶繁枝说:“叶小姐,下次再见。”
叶繁枝目送他离开,眼底深处的小火苗似被一桶冰水浇下,倏地熄灭了。
此后,他与叶繁枝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
毕竟这年头没有人是傻子。他做出的一系列暗示,看来叶繁枝是懂得的。
两个月后的一天,李长信在医院的顶楼天台上清净片刻。
这里一直是他的隐秘基地。偶尔疲乏了、劳累了,他都喜欢在这里静站数分钟,眺望远处,把自己放空。微风吹过,每每也会将他所有的疲乏劳累一并带走。
忽然间,李长信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因隔了一个大水塔,他并不能瞧见对方。但他很讨厌自己的私人领地被旁人“侵占”。
李长信准备回办公室,路过那人,却是一愣。原来是叶繁枝红着眼站在角落里。
前几天,他已从房俊口中得知小天的情况一直在持续恶化。
李长信沉默了数秒,上前递了张纸巾给她。叶繁枝并不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惊愕转头。李长信看见了那滴悬在她睫毛上的眼泪,缓缓地沿着脸颊流下来。
叶繁枝好似被人撞破了秘密一般,脸色涨得通红。反应过来后,她第一时间擦去了脸上的泪,轻声说道:“谢谢。”
李长信不说话,隔了半晌,他才问道:“你每次都这样?”
“什么?”
“像这样遇到不幸的孩子的事情,你都会哭?”
叶繁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他:“你呢,李医生?作为医生,看惯了生死,是不是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知道别的科室是怎么样的。但在我们整形外科,看到病患康复后,漂漂亮亮地出院,我们都还是很开心喜悦的。”
叶繁枝不说话。半晌后,她说:“李医生,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了。再见。”
这是两人接触到目前为止,叶繁枝第一次主动告辞。
李长信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远去。
那个时候的李长信并不讨厌叶繁枝,对她的接近也并不十分抵触。甚至偶尔在脑中想起她的时候,心中会泛起一种很幽微怪异的感觉。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感觉具体代表了什么,也并不想去深入探究。
他开始厌恶她,觉得她心机深沉、虚伪狡诈是在一天下班回家,在自己家中看到叶繁枝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