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坐在竹子旁的石椅上。
书生还特意煮了一壶茶,沈知倦好奇地尝了尝,发现竟然真的有茶味。
书生也抿了一口茶,似乎不太满意:“太多年了,我都快忘记龙井的味道了……”
沈知倦顿了顿:“你……”
“差点忘了。”书生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拱手行礼道,“在下纪寅。”
沈知倦记得师道长说过,器灵天生天长,是没有名字的。
师道长也没有亲眼见过器灵,所以沈知倦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书生到底是不是器灵,这才终于确定下来。
他试探着问道:“你是鬼魂?”
纪寅的表情茫然了片刻。
随即轻轻叹息一声:“是啊,我都忘了,我已经是鬼了。”
就在沈知倦想继续询问的时候,忽然,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几圈,才像一颗小炮弹一般冲进纪寅的怀里,还发出奇怪的叽里咕噜的声音。
纪寅熟练地摸了摸它:“丹青,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又迷路了?”
沈知倦这才看清,这竟是一个长着一对透明翅膀的白色小人,不过手掌大小,通体雪白,只有眉眼像是墨画上去的一般,此刻正生动地表达着他的情绪。
纪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才对沈知倦解释道:“这幅画是我所画,而丹青就是这幅画诞生的器灵,这是我给他起的名字。”
这幅画中,竟是器灵和主人的鬼魂共同生存的。
虽然沈知倦在看到两人的相处后,隐约有了猜测,可真听见纪寅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
小器灵丹青委委屈屈地在纪寅怀里蹭着,还时不时指着沈知倦的方向,似乎很气愤的样子。
纪寅无奈地看向沈知倦:“丹青说你太过分了,他好心帮你认清自己的心,确认自己喜欢的人,你不谢谢他,居然还戏弄他,他现在很生气……”
沈知倦:“……”
他想到那个八块腹肌的手机屏幕,虽然很不想打击小器灵,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可他也不太准啊……”
小器灵似乎听明白他的话,气得在屋子里转圈飞,时不时还会撞到东西。
最后还是纪寅把他抱住,搂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才勉强平静下来。
纪寅对沈知倦说道:“丹青是不会错的,有时候人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反倒不如它明白。”
沈知倦愣了一下,才道:“可我都没跟他见过面……”
纪寅说道:“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奇妙,谁也不知道会遇到谁,又会和谁产生情愫,或许连月老都算不明白这种缘分……”
沈知倦:“……”
他想起了那根据手表乱牵红线的月老,居然觉得纪寅说的很对。
可是他和酆暮……
沈知倦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块手机屏幕,赶紧晃晃脑袋,把这段记忆清出脑海,赶紧说起正事:“你们每晚都想逃跑是为什么?难道是丹青不愿意待在阮伯伯家吗?”
纪寅摇摇头:“恰恰相反,丹青很喜欢他们夫妻。”
沈知倦:“?”
纪寅说道:“器灵的诞生需要特定情绪的滋养,丹青最渴望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之间越是深情,越是恩爱,对丹青的滋养就越大,而丹青也会想办法保护他们之间感情……”
沈知倦想到了什么:“所以,之前阮伯伯和阮伯母吵架,他晚上做梦梦见以前的甜蜜时光,就是丹青做的?”
“是的。”纪寅说道,“也是因为他们是真心相爱,所以才会让丹青拥有这么强的力量,能够用入梦帮助他们。而且,我们之前经历的几户人家,男女主人的感情都很不好,丹青得不到滋养,便一直在沉睡,如果不是这位阮先生把画买回去,或许他还会一直沉睡下去。”
沈知倦听完,却更加疑惑了:“既然如此,留在这里是最好的,你们为什么又要逃呢?”
纪寅轻叹一口气:“丹青是为了我。”
纪寅本是一名书生,他家中贫困,但因为有一手好画技,便进了当地县令府上,教公子小姐们画画,赚取钱财补贴家用。
县令千金正值芳龄,纪寅又是一表人才。
两人暗暗生了情愫,却发乎情止乎礼。他发誓要好好念书,等到自己考上功名的时候,再求娶小姐。
小姐说她羡慕那些纵情山水的诗人,却又想过平稳安宁的日子。
纪寅便画了一幅山水图送给小姐,只是山水之间画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院。他想告诉小姐,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努力帮她实现。
可谁知,两人的事情却被县令发现了。
县令把纪寅狠狠地打了一顿,赶出府去,又匆忙将小姐嫁出去。
为了让小姐死心,县令让人将山水图还给纪寅,并告诉他,小姐出嫁的消息。
纪寅本就缠绵病榻,听闻消息后,一口血喷在了山水图上,一命呜呼。
他死后,因为执念太强,便附身在了这张画里。
那口鲜血也化成了代表坚贞爱情的芙蓉花,正好盖住了那间藏着他所有美好愿望的小院。
几年后,这张画又辗转来到了小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