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要是担心做官会影响他花钱。
别人不说, 只看那位司马光,便是处处节俭。这位大学士日常道德品行无可指摘, 据说连城里新近开始流行的吉贝布也是舍不得买的。
试想, 司马光天天劝说官家裁减用度, 反对奢靡之风, 他自己也是断然不肯随随便便去改善自己的生活。朝中官员有这样固执的老臣和御史台盯着,想要稍稍炫一下富, 显摆一下估计都得提心吊胆。
而明远的看法与司马光相左,他认为适当的消费能够带动提升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水平。
他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方式受到限制,也不愿意将自己置于他人的眼光之下, 供他人评价、监督。
因此明远对当官没有任何兴趣。
反正北宋也不歧视商人, 明远就懒得改变他眼下的社会阶层。
“其实吧……宿主如果您当了官, 就会发现当官也有花钱的方法。不过, 1127尊重您的选择。”
因此, 前往汴京的大致计划就定下来了。
明远抵达汴京时,不会再像刚来这个时空那会儿, 一穷二白, 身上一文不名。他将作为陕西一位小有名气的年轻“实业家”, 前往汴京“寻父”, 见识一下大宋首都的繁盛风物之外, 再看看有什么产业可以投资的。
计划虽然成型, 但明远还不能马上离开。
长安城里, 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 很多“尾款”需要花完。
二月春风似剪刀, 长安城中,嫩绿的柳叶被一片片地裁剪而出。凤翔府那里已是雪融冰消,井田终于可供耕种。
横渠门下弟子便跟随张载,整体搬迁去了凤翔府横渠镇的“横渠书院”,开始了他们的耕读生涯。
这时明远已经包下一家京兆府的车马行,在这家所有的马车上都安装了“减震片簧”。
横渠一门浩浩荡荡地往凤翔府过去的时候,横渠弟子们便都发现这马车行来格外平稳,即便在较为颠簸的路面上迅速行驶,车驾也没有原先那种,能把整个人都颠散架的感觉。
张载身体依旧孱弱,但也平平安安地到了目的地,没出半点茬子。
到了横渠镇,学生们便和当地农民一道,开始他们的井田实验。
明远则拜别老师和师兄弟们。
最为依依不舍的自然是种师中。小家伙一旦得知明远要远赴汴京之后,便愀然不乐。
明远只好偷偷告诉种师中,可以去横渠书院旁的舒家蹭饭——他将阿关姐好几道拿手菜的方子给了擅长烹饪的二舅母舒阿周。
师中小朋友顿时破涕为笑,连连拍手称好,表现得没心没肺。
明远:……敢情我还不如一位手艺出众厨娘?
拜别师友后他便独自回到长安城,处理名下的两件生意。
刻印坊那边,每日固定承接“小广告”业务。
因有豆腐坊、绸缎店等商家的“成功先例”在,刻印坊的小广告很是红火。毛利基本上能够抵偿各种开销和工匠们的工钱。
当年罗寿说的“这买卖不赚钱”的断言算是彻底被打破了。
甚至有别家看着羡慕,想要效仿的,却发现他们怎么也没法儿像明家刻印坊这样,在一天之内就制出雕版,开工印刷的。
明远去刻印坊看时,发现那里的工匠们已经将“七巧板”式的“活板”印刷术使用得很好。但工匠们对于将来是用“铜活字”还是“泥活字”印刷术还有争论,正在探索。
明远:不着急,慢慢探索就好。
煤炭加工厂这边,“蜂窝煤”生意在经过了冬季的大红大紫之后,终于开始显得清闲。毕竟长安市民的取暖需求降低了不少。
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蜂窝煤销量还会保持稳定,或许还会稳中有升。毕竟长安城中的老百姓生火做饭的需求是永远在那里的。而且城中不少酒肆饭铺意识到了这种燃料于烹饪一道的好处,“大宗采购”正在稳步上升。
明远回到长安,却拜托炭行,别出心裁地开展了一项有偿“回收煤渣”的活动。
煤渣就是蜂窝煤烧完之后的残余物。明远通知长安城中的炭行,打算以两文钱十斤的价格,回购煤渣。
这消息一出,整个长安城都动起来了。
刚刚过去的冬天里,谁家没烧过蜂窝煤,谁家没烧出过煤渣?这东西搁在墙根也是搁着,送去炭行竟然还能换钱。
一时间炭行收到的煤渣,比每天能卖出去的蜂窝煤还多。
明远将这些煤渣收到之后,指挥工人用碾子将煤渣碾碎,筛成不同颗粒度的“筛土”,卖给专门烧制砖块的砖窑,用来制砖。
砖作匠人王老汉顿时舒了一口气,他为长安城里各家各户盘炕,烧砖的材料紧缺。明远此举,简直是雪中送炭。
还有一部分筛土则被明远卖给了官府,供官府制作“水泥”,以辅助京兆府各处修路。
此举令陕西路转运使李参对明远更加赏识,而永兴军知军司马光看向明远的眼光也更加复杂——
原本只道是个寻常纨绔子弟,即便师从张横渠,经学上也未必有什么大才。现在看来,倒真的小觑他在财货上的本事了。
若不是这小儿家境平平,不可能荫补做官,否则再过个十几年,活脱脱又是一个薛向。
司马光可不知道,他正念叨着明远会是第二个薛向的时候,明远正在薛向家里。
*
明远在离开长安之前,特地来拜见薛家的老太太,希望自己不在长安城中的这段时间里,薛老太太能够照应舒氏娘子和妹妹十二娘。
他将母亲和妹妹留在长安城,是必然的决定。
毕竟明远和她们只是“半路”母子和兄妹,而明远在这个时空里有自己的任务,不可能永远陪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