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众人一听,怎么明远家又能拿出一个“三白饭”了呢?
只见明远匆匆而去,自去厨房取了一样物事——是一只小缸,看样子是家常陈放腌渍小菜用的。
这一只小缸摆到苏轼面前,这位生性开朗的性情中人探头一瞧,突然指着明远哈哈大笑:“好!好一个‘三白饭’!”
明远也笑着点头,将缸里的物品展示给众人。众人一看,却是一小缸醋渍的藠头。
蔡京这时也已经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三白饭’。”
“藠”这个字中就有三个“白”字,再配上饭,可不就是“三白饭”了?
明远和苏轼,都能给朴素无华的餐食起上同一个别致的外号,偏生还让人浮想联翩,以为是什么顶顶新奇的美食。
“我来之时,各位似乎正在读着几张仿单?”
苏轼待众人笑过,转移了话题。
“对!”
明远赶紧将刚才大家翻看的,各家瓦舍的“节目单”拿了出来。
“子瞻公不妨替我们参详参详,今晚该去哪间瓦舍。”
苏轼拿来那些节目单,顿时哈哈一笑:“难为远之,竟收集了这么多瓦舍的仿单。”
“只不过,某可不愿每天去街面上讨来仿单,一家一家地翻阅。如实有什么人,能将这仿单都收集全,编成一本印出来,递到某手里,那我苏某人,就舒服喽!”
“这怎么可能?”
闻言,其他人一起笑了起来。
“如今这些瓦子的‘节目单’可是每天都印。据说是前一天晚上送去刻印坊,第二天早晨再印出来了。若是按照苏公所说,岂不是每天都得有人等在瓦子门口,等那节目单一出来,编成一本,再送去刻印?”
贺铸一看就是个往娱乐场所跑得勤的,对这些事门清。
“等到印出来,恐怕也已是两三天后,瓦子的‘节目单’又换过了。”
“也未必要刻印。”
蔡京淡淡地说。他此前刚饮了汤茶药,此刻用手巾子轻轻在嘴唇上按了按。
“只要在汴京中有权,或者有钱,那些瓦子每天会派人把这‘节目单’直接送到府上来。”
“据在下所知,冯京冯枢密家中,王珪王参政家中……”
蔡京转过脸来望着明远:“当然还有我们远之兄这里,都是不需要每天自己去收集这些仿单的。”
明远微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各家瓦子每天都会把节目单送来他家里,而且人人都盼望着明家的管家通知他们一声:今晚去你们家的閤子。
然而,他也确实不需要自己去收集各家瓦舍的“节目单”。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刻印坊印出来的。
苏轼闻言顿作愀然不乐状:“某每次去勾栏,连赏钱都不肯多给一文,确实也不值得瓦子专门给某递来仿单一看。”
明远却笑着起身,去了书房,取出一张比寻常书页和仿单都要大上两三倍的纸张,递到苏轼手中。
“子瞻公请看这个,是不是就是您想要的?”
苏轼接过来一看,只见最右侧印着四个油墨淋漓的大字:“汴梁日报”。这四个字一旁,正写着今日的日期,熙宁三年庚戌年五月初五。
苏轼只扫了一眼内容,便惊奇地出声:“咦,真的有!”
只见那纸张的版面下方有一方栏目,栏目最右印着一行加粗的文字:“今日瓦舍节目一览”。然后是小字,列出了各家瓦子在晚饭后观众最多的“黄金时段”里上演的主打节目。
一时间人人都来了兴趣。苏轼将一家家瓦舍的名字报出来,蔡京等人就去翻看“节目单”核对,一张张对下来,竟然一个不错。
“这我就不明白了。”
贺铸指着苏轼手中的《汴梁日报》,问:“这各家瓦子的仿单,都是今天一早才印出来的。这张东西,却又要人去整理,编排,再送去刊印,这……怎么这么快的?”
种建中在一旁已经想明白了:“这刻印仿单的,和刻印这张‘报纸’的,是一家呗!”
明远顿时嘻嘻一笑。
一下子整个院里的人都明白了。
敢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既印出各家瓦子的“节目单”,又能印出汇总所有信息的“报纸”,这样的刻印坊只有一家,就是明远名下的。
苏轼托着这份他生平头一次见的“报纸”,飞快地阅读上面的内容。
“今日前往孙羊正店用饭,奉送雄黄酒与时令粽子。”
“遇仙正店开售冷淘2……”
“宣德门外太平坊某户丢失狸奴3一只,户主愿偿二贯求送还……”
读惯了各种圣贤文字的苏轼,从“报纸”上抬起视线,用怀疑人生的眼光望着明远。
“远之兄弟,这……”
蔡卞已经直接从苏轼手中接过这张“报纸”,匆匆扫过,塞给身边的蔡京,笑着说:“这就是市井文字。”
“对,这就是市井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