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确实已经是玻璃工艺了,但是玻璃本身不够纯净,看起来竟有些毛玻璃的效果。玻璃灯罩表面还遍布自然不规则的纹路,甚至有点像哥窑出产的名瓷表面布有的“金丝铁线”花纹。
明远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问价格,竟只要500文。
他刚要开口,那售卖的店家以为他要还价,连忙说:“实是不能再便宜了。您打听一下,同样的灯罩,若是宫家出品,至少要5贯钱,您想买还不一定能买到。”
明远点点头:确实如此。
宫黎的作坊,出品的玻璃器皿确实是顶级的,能够做到纯正无色,质地坚硬。
但是作坊产能有限,而且最近生产集中在利润空间最大的玻璃窗上,便给其他小作坊留下了仿冒发展的空间。
他又问:“晚间使用,够不够透亮?”
商贩顿时一呆,待要硬着头皮解释,说这灯罩够亮吧,眼看着面前小郎君如此俊秀又如此诚挚的一张面孔,这小贩也没法儿昧着良心把话说出口。
于是商贩只能讪笑道:“毕竟便宜……”
明远点点头,一转身,向华就娴熟无比地掏了半贯钱出来,将那玻璃灯罩提在手中。
这时远处传来史尚的呼叫声:“明郎君,东家……叫我好找!”
这已近冬月的天气了,史尚还是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枚颜色鲜亮的山茶花簪在鬓边。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明远面前,一眼瞅见向华手里托着的玻璃灯罩,忍不住也惊讶:
“这么快就仿制出来了?”
“郎君,怕是有人从宫家作坊里把这制玻璃的方子和技术泄露出来了,要不要小人跑一趟开封府?”
刚刚美滋滋地收下半贯钱的商贩,听见“开封府”三个字,已经吓得直摇手:“官人,这跟小人的店铺没关系!小人只是进的货……”
明远却笑着摇头:“不必管它。”
他一早就知道,这制玻璃的技术,捂是捂不住的,迟早会传出来的。
所以才关照了宫黎,先捡那最出彩、最有社会影响力的玻璃窗,其它小型玻璃器皿,闲时做做就算了,不着急大规模上马。
现在看起来,宫黎的作坊,保密工作做得还算好。
市面上仿制的都是工艺简单的器物,虽然能看出是吹玻璃吹出来的,但是成品的做工与质地都还未臻完美。
显然有些人在“照猫画虎”,看过了猪跑,就尝试自己做猪肉吃。他们只打听到玻璃的吹制技术,学了个皮毛。
但明远对此的态度是:让这些努力仿制的小作坊尽管去尝试吧。
万一真有能人,能够独立发展出比宫黎还好的玻璃工艺,与宫黎的作坊竞争呢?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这个道理明远早就明白了。
这时米芾与薛绍彭早已走在前面,两人都停下来等明远。
明远连忙招呼史尚赶上,一边走一边问:“我这些天尽顾着饮宴,险些忘了正事。史大总管现在来找我,是不是蜂窝煤厂有了着落?”
史尚笑得灿烂:“正是!”
明远一挥手:“走,到长庆楼坐下来说。”
长庆楼是米芾和薛绍彭目前最喜欢的正店。到了店里,米芾就像是半个主人一般,带薛绍彭去“自来泉”濯手,又去看他最喜欢的那幅“湖石图”。
明远则放任这对未来的“米薛”cp自由交流,自己与史尚一道,坐下来商量为蜂窝煤设厂的事。
至此,史尚已经对他的东家佩服到五体投地。
从舞文弄墨的刻印社与报纸,到透明无暇的玻璃,再到这黑乎乎其貌不扬,却又千家万户谁都离不了的石炭,竟是同一个人的产业。
听说杨管事说起,这用石炭做成更易点燃使用的“蜂窝煤”,是小郎君十七岁时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世上竟有这样的商业奇才,史尚再一次生出五体投地的敬佩,也很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地方找好了,也带杨管事去看过,就在京城东面不远的山阳镇!”
“山阳镇?”
明远额头上渗汗。
为什么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要知道军器监的冶炼作坊也在山阳镇。
史尚却觉得很自然。
“因为那里运输最便宜。有陆路通往徐州,您不是让我打听了,徐州也出石炭吗?就算是徐州的石炭不成,河东太原府那里过来的石炭送到山阳也很便宜,还不用绕路。”
“小人一想,山阳离宫家的玻璃作坊也近啊!两边的人手能相互照应。”
这样明远在城外的产业就能连成一片。
“杨管事说了,成品要送进炭行里发售的。山阳镇靠着汴河,冬季里最是便宜。”
明远立即打住喊停:“冬季里汴河难道不上冻吗?怎么又说运输便宜呢?”
史尚顿时一笑,鬓边簪着的那一朵在“小阳春”里开放的山茶花也跟着一起微微发颤。
“您有所不知,就是得上冻,冻得越硬实越好。若是河不上冻,河道里全是走船的,那才叫麻烦!卸货的船只堵在码头跟前,一两天都不能靠岸的情形,也是有的。”
明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