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郡主被他一嗓子吼得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只能看见宋星然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之下,搂着清嘉离去的背影。
她心情有些复杂,抱起满身狼狈的小女儿,将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
——
清嘉是被疼醒的。
她睁开眼时,自己浑身虚乏,瘫在宋星然身上,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掰扯着她的右臂,带出深重的痛感,天灵盖都发麻。
老者松开手,恭敬道:“姑娘左臂伤了筋骨,还需再行治疗,劳烦姑娘忍耐则个。”
残存的痛感剧烈,清嘉满头冷汗,身子往宋星然的方向躲了躲,十分恐惧。
宋星然拍了拍清嘉后背,握在她肩头上的手掌微微发力,又将清嘉抓了回去,附在她耳侧说了一句:“听太医的话。”
清嘉只能无力地点头。
老太医伸手,握在清嘉左侧小臂上,用着巧劲轻轻一歪,清嘉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疼得浑身发抖。
她深受疼痛折磨,苍色的唇上印了深深的齿痕,额角覆了一层冷汗,宋星然瞧着也觉心惊。
大手撑在女子绵软脆弱的颈骨后,脸色凝重地替她拭汗,眼神无意间扫过老太医的眼神,冷得瘆人。
老太医面带无辜地解释:“伤筋动骨,最为难受,下官晓得大人心疼,但姑娘总要挨过去的。”
宋星然沉默。
老太医的话让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对清嘉的照料有些太过。
他动指尖动了动,想要松开清嘉,但怀中小女子苍白一团,显得十分娇小虚弱,又有些不忍,但纠结片刻,也觉得清嘉已安全无虞,自己如此于理不合,终究松了手。
只吩咐下人照料清嘉,便推门而出。
宋星然走到游廊,迎面碰上容城郡主,她眉头深深,关切问:“清嘉如何了?”
宋星然:“已处理好了,只是伤及筋骨,受了不少罪,且要仔细将养。”
因蔚然之故,连累清嘉无辜受罪,容城郡主十分愧疚,且她与清嘉投缘,对清嘉的怜惜更浓。
叹声道:“我已遣人去祝府将事情说明了,将她留在咱们府上养伤。”
照理是犯不着的,也于理不合。
但容城郡主私心就想撮合二人,故此才腆着脸去与祝家说,更将清嘉伤势夸大十倍不止,但祝家也好奇怪,竟无人来查看,所以清嘉能顺理住下。
宋星然颔首,脸色很平静,与刚才搂着清嘉,方寸大乱的模样相去甚远。
自家孩子自小心思深,是个息怒不形于色,滑不溜秋的主儿,上一次见他失了风仪,还是郡马出事的时候。
这些年,无论遇着什么事,都罕见他慌乱。
容城郡主于是笃定,宋星然与清嘉,有戏。
否则怎么初见清嘉,便对人家受伤特别紧张,从前也不见他菩萨心肠,乐于助人呐。
容城郡主本来也打算撮合他们,如今误打误撞,这二人好似真有些不同,更是打定主意要将将这庄亲事说成。
见宋星然要走,做出苛责之态:“这是要去哪里?清嘉伤得这样重,又是因为你妹妹的缘故,咱们合该好好照顾才是。”
她口气加重,推着宋星然往回:“你且回去照看,蔚然也伤了,我先去看看,清嘉便交由你照料了。”
一边说,一边扯着宋星然往回走,大有将他关在客房的架势。
宋星然认命道:“我定会亲自照顾。”
容城郡主终于露出满意之色。
母令难违,宋星然认命。
只是他行至门边,听见女子嘤嘤呜呜哭泣的声音,低低压抑着,十分哀切,大约是疼极了。
他推门而入时,清嘉仰卧在床上,仰着素白小脸,抿唇抽泣,忽而被来人所扰,表情愣了一瞬,气息却又不曾喘匀,娇气地打了个嗝。
宋星然蓦然觉得心软。
小姑娘伤了双手,动弹不得,哭泣时也只能任由泪水横流,堆在面颊上,湿漉漉一片,凄凉中又有些可爱。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让那泪继续堆积,他坐下,自胸前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替她擦泪,低声问:“怎么哭成这样?太疼了么?”
清嘉其实不那么疼了。
她之所以哭,是因为懊恼自己不曾将宋星然认出,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既觉得自己丢了脸面,又担心自己嫁不成宋星然,被抓去给赵严当小妾。
多方情绪交加,借着疼意发泄出来罢。
谁料宋星然杀了个回马枪,将她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但宋星然的态度让清嘉迷惑。
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很厌烦自己。
清嘉突然有了辩白自己的冲动。
但不能一味认错,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先发制人道:“你为何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