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已是深夜,他本可以在城郊过夜明早入京,可家里的那个不是个省心的,小半月的功夫,够她惹祸,够她伤心,够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够她一个人做许多事。
他人都到了家门口,不想再推迟了。
那厢柳砚莺裹着蚕丝薄被沉沉入睡,手里还攥着睡前款款打着的团扇,她睡在正房,因为正房最大最凉快,窗户开着小缝,吹进入夜后的丝丝凉意。
“嘎”的一声像是门板轻启,她从睡梦里迷迷瞪瞪翻了个身,面朝里又接着睡过去。此时她已是半梦半醒,因此背后那浑身冰凉衣饰硌人的身子贴上来时,她陡然惊醒重重一抖,正要惊叫,一只大手从脖颈下穿过来捂住了嘴。
“吓到你了?是我。”路景延的嗓音不经过耳鼓,而是透过后背的十二对骨头和薄薄的皮肉送进柳砚莺的胸腔。
柳砚莺睡得发蒙又被他吓,这会儿心跳如鼓,急急喘着在黑夜里传递给他。
“三爷…你回来了?”
路景延将她转过来轻轻环着,嘴唇描摹她眉眼,又拿她的手放在起了青茬的脸上,乱作一团地说着话“莺莺,是我。”他此时喜悦大于一切,沉沉笑起来,“想我了?怎么睡在这儿?我到你房里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趁我不在,卷了府上值钱的东西丢下我走了。”
“…我又不是贼……”柳砚莺缓过来,从他怀里往后躲了躲,“热。”
“怎么不是贼?若非你把我心思都偷去了,我怎会归心如箭,连天亮都等不了。”
柳砚莺心不在焉:“是啊,怎么也不等天亮再回来,你是翻墙进来的?不然不会没人叫我起来迎你。”
路景延环着她不够,又将她半个人搂在身上,黑暗里他眼睛是深邃的两个眼窝,鼻挺直,唇淡笑着,“他们忙里忙外最少一个时辰,我没法好好抱你。”
柳砚莺视线熟悉了黑夜,凝望他清隽的脸,他瘦了,也更凌厉了。
“你变了一点。”她说。
路景延笑了笑,亲不够地将脸伏在她发间:“你呢?你变了吗?”她心里刚“咯噔”一下,肩膀衣物就被除下来,“我摸摸长肉了吗?是变瘦了还是变胖了?”
柳砚莺说没有,扭了扭没挣开,用力将他往后一推,他“嘶”了声,像是牵扯到伤处,忽然不动了,柳砚莺一惊,坐起来点了灯,屋里霎时从伸手不见五指变成了灯火通明。
近处躺着个鹤势螂形身影颀长的男人,军装穿得落拓,见他屈着一条腿在床上,柳砚莺咂舌:“怎么没脱鞋呀?”
作者有话说:
为了写到路三,超额完成五千hhhh
第56章
点亮了灯,屋子在光线作用下宽敞起来,柳砚莺将堆在臂弯的罩衣拢回肩头,定定看着床上的路景延。
他着颜色暗哑的军装,适才黑漆漆的她看不见,现在视野明亮就见他左侧胳膊缠着圈棉纱布,也不知是风餐露宿的缘故还是着急赶路的缘故,那纱布已经灰突突的,很久没换的样子。
柳砚莺是怕血的,难以想象底下是怎样的皮开肉绽,看着直发怵,问他怎么伤的,他只说是起冲突受的一点小伤。
柳砚莺吞口唾沫问出一长串:“那就不是打起来了?吐蕃人偷袭你们?庆王说你们谈判了,可是没谈拢要打仗了?”
见她紧张兮兮,路景延探身拉过她到床边,她护着灯油怕洒,走得格外磨蹭。
“不会,没谈拢也不就是要打仗。”路景延支着身子往上坐了坐,拍拍身边的空位,“怕什么?怎么离我那么远,坐到我边上来。”
柳砚莺点了下头,侧坐床沿搬起他一条腿给他脱靴,这待遇少有,若非她心里有鬼也不会这么殷勤。
路景延使坏地将另一条腿也放到她膝上,得她埋怨了一声方笑着继续说下去:“打仗的由头有很多,但必要条件只有两个,要么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要么有万全的计划和良好的开端,吐蕃是后者,现下失了先机,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柳砚莺脱靴的手一顿,难以置信看向他,“那就是没仗打了?”
路景延知道她在想什么,蹬掉脚上的鞋,将她拽进怀里,“莺莺好狠的心,就这么想我上战场。”他左臂扣着她纤瘦的腰,右手拇指在她下唇流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白折腾了,后悔没跟世子?”
柳砚莺锤他,瞪着他,“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路景延单手箍着她两个腕子,另一手顺着她颈子一路下去,收起掌心,“世子承袭之后也只有个平旸王的名头,坐吃山空,以你的脾性,用不了多久就会看他哪都不顺眼。”
他总能将力道控制得刚好,柳砚莺在痛和酥麻的边缘轻轻吸气,“你松开我,我去给你拿个纱布。”
“用不着。”路景延收回手去解手臂纱布,柳砚莺下意识偏头不看,他俯身在她腮边吻了吻,叫她别怕。
果然纱布底下还有纱布,他将那沾染灰尘的一层拆了,丢到床下,眼波扫到她窘迫的神情,不怀好意道:“我梦到过前世你我都没有死,你成了我嫂嫂,见我升迁对我嘘寒问暖很是照拂,我很受感动,好好回报了你的关心。”
柳砚莺倏忽蹙眉,瞪他:“疯了?你梦的都是什么?”
他一面褪了件外袍,一面吻她,说出口的话都是零碎的,“没准是真的呢?你我都是重活的冤魂,难说没有那么一缕魂魄飞到了别处,在那里有不同的走向。你放心,打不打仗我都有路径晋升,功名富贵一样不少了你。”
柳砚莺记着石玉秋答应替她赎身,道:“你的功名富贵是刘妙儿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路景延惩罚地咬她下唇,“好端端提她做什么?可是有人趁我不在刻意刁难你了?”他一猜即中,不过料想有李璧在也不闹得太难堪,“吵输了还是吵赢了?有没有呛回去?”
还呛回去?柳砚莺想起就委屈,愤愤看向旁处,推开他手,不看他眼睛,“别弄了,安宁睡了,没人备药。”
路景延将她端详,来得有耐性,捏捏她下巴问:“不是说不喝那药了吗?”
柳砚莺别过脸:“不保险。有了孩子生下来要喂要养要教,眨眼几十年过去,伺候人都没这么累,我要享福,不要生孩子。”
二人凑得再近不过,她这一将脸别过去,十多天前被刘夫人抓破的地方显露在路景延眼皮底下。
虽然愈合了,但仍是浅粉的新肉,细看还是明显。
路景延蹙眉:“脸上怎么破了?”
柳砚莺经他一问,鼻头那股酸劲委屈得直冲天灵盖,横竖下决心要走,她也不想和他告状,否则像是要他帮忙出头,“不小心刮的,都好了。”
她想快点结束了,在路景延回答之前先亲上去,而后很快便主客颠倒身不由己。
小瞧了他这“守身如玉”的小半月,柳砚莺被揿得腰上两个手印,平时她已经在骂了,这会儿躺在床上所有所思,从床帐子的缝隙往外看,“吱扭吱扭”月亮一下有一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