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说中了羞臊,而是愤怒至极又不能发作,她胸中倒翻了五味瓶,半生在王府兢兢业业管这一大家人,到头来只因说了一句不恰当的,就被咬文嚼字地扣帽子。
王妃轻声一笑:“好,景延的婚事,我管到底。”
平旸王从不管家门琐事,自然听不出言外之意,拂袖离开寝室,“不与你说了,我去书房。”
那厢路景延出府,半道遇上路承业和世子妃在上林园的湖边垂钓,被路承业打老远就叫住,招手唤了过去。
“三弟,你今日得空回来看看了?”路承业将那钓竿递给王二,掀衣袍起身,“还以为你去了一趟西北,得庆王重用便看不上自家门楣了。”
路承业自上回被路景延摆了一道后,明面上就和他不对付。世子妃不明原因,稍稍侧目,却见路景延只微微笑着,并不被触怒。
世子妃小声劝慰:“怀瑾,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上气了?”
路景延接口道:“想来今日酷暑,就是湖边垂钓也难静下心。”他向木盆张望,一汪清水让风吹起涟漪,果真一无所获,笑了笑,“大哥,钓不上鱼只会愈发烦闷,还是回屋小憩一会儿来的舒服。”
路承业最看不惯他的气定神闲,仿佛那是自己最缺少的一部分,若有了这一部分,他这个世子当得才服帖,不是现在这样,叫母亲将“沉住气”挂在嘴上。
“三弟,你这是从哪来?”他问。
“玉清苑刚拜见过母亲。”
“因何故?这时间来,是为了急事吧?”
“日前舅母想明白了不再和母亲撮合我同表妹,母亲是为了这事找我。”
路承业挑起眉毛:“你和舅舅家的婚事又有变了?”
路景延淡淡道:“这下不会再变了,我去濯州这一趟,表妹因着长辈撮合对我此行格外上心,担惊受怕操心我有个好歹,人瘦了,病也重了,舅母疼女,自是不放心她嫁武将为妻。”
路承业打量他一眼:“你确定是因为这个?你可知道你去濯州的时候,舅母带着妙儿去过你府上,和砚莺大吵一架,后来是母亲出面调停,若非庆王到得及时,砚莺可难逃一劫。”
世子妃垂下眼,眼梢轻带过路承业,就说他对路景延的态度不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路景延果然没有接话,路承业见自己占了上风,乘胜追击道:“起初我听说此事还惊讶,砚莺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让庆王出面替她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和石玉秋私定了终身,早就想跑,还以为是舅母到你府里看到你私下不似表面端正,还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对你改观,才想了个理由婉拒婚事。”
他说起柳砚莺要和石玉秋跑,面上竟还有些得意,就好像他得不到的路景延也得不到,心里有莫大的平衡。
路景延眉梢微微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这份不动声色里,多了些本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局促。
好在他来之前便想到会在王府颜面扫地,做了些准备。
“大哥误会了。”
“哦?”
“庆王是我提前请托的,不是石长史的面子。”起了这个头,后面的鬼话也能在舌尖打个滚流畅地冒出来,“砚莺是说得气话,没有那么一回事,多亏石长史宽宏大度才不怪罪。此事责任在我,她到了我府上没立过规矩,顶撞舅母,诬谤石长史,还要害得母亲和嫂嫂出面。”
路景延板着清隽的一张脸朝世子妃颔首,“麻烦嫂嫂了。”
世子妃从刚才路承业提及柳砚莺时便陷入沉默,这会儿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呵。”路承业则一下哽住,到嘴边的话又被路景延塞了回去,让他的若无其事和超然自得给镇住了,眼睁睁看路景延道了别转脸离开。
路承业拿过那钓竿往地上一甩,鱼勾带住袍角,又是一顿拉扯,好不狼狈,还是王二及时上前接过了鱼竿才挽救了一身桑蚕丝的好行头。
世子妃见状勾勾僵硬的唇角,挂上个并不殷切的笑,“怎么了?为何见了三弟说起话就夹枪带棒的?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么失态。”
“这天气,见了鬼了。”
路承业欲盖弥彰地道了声天热,回神说没有,“回了回了,说这么久,鱼都吓跑了!”
那厢路景延好险护住了脸皮,气闷地回府,骑在马上后背让烈日烧灼,面上也后知后觉发热。
汗水蒸发变作的也不是水气,而是怨气,又怨又屈。
这辈子重生而来就是为了受柳砚莺的气?
自己适才做得那理所应当的表情,和前世世子驮完了柳砚莺拍拍膝盖站起来自得其乐的样子,说到底有什么不同?
就差跪在地上罢了!
长叹口气,路景延打马回府,想着这事就此翻篇,谁再提起他一定装聋作哑。
哪成想刚过家门前的石板路,老远见树荫下停了架庆王府的马车,车夫正预备将马拴上石柱,看样子是刚到不久。
路景延不犹豫,下马走了过去,听朱红门内传来柳砚莺的笑声,时而松快时而惋惜。
他起了些不入流的念头,当着庆王府车夫探究的面,蹙眉听起壁角。
她话密,才听了不多一会儿就说道:“那石长史是不回丽州了?”顿了顿,该是在轻呼,“那这么好的画,为何还要送给我?”
作者有话说:
年底太麻了,报税弄了一天,今晚就三千不到了,明天搞多点
第61章
一刻钟前,柳砚莺在前院修剪葡萄藤,听外间有车轱辘撵着石板路的动静,以为是路景延回府,搁下剪子洗了手,提起豆绿的裙裾赶过去。
他今天回来得迟,说好过了晌午就能回,硬是磋磨到了日落西斜的傍晚。
柳砚莺遣人去酒楼买了清热解暑的酸梅凉膏,想着晚些时候吃过饭一块儿用的,等他不来,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一半,吃完了还等不来,就提剪子到院里做园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