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所用之物向来极其奢靡,她早已习惯,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留心。
此时才发现,这小小的县衙花厅,陈设用具竟然直逼京中的世家大宅。
真是有钱。
姜宛卿着实心惊,不过面上不显,口中褒奖了几句,厨子们谢恩下去。
筵席继续,大家还在讨论听说京中流行什么样的发式衣裳。
姜宛卿有点想结束这个无聊的夜晚。
正当她准备打个哈欠开口的时候,后面花园里忽然响起喧哗声。
“怎么回事?”谢氏喝道,“没见着贵客在此吗?”
“夫人,有贼啊!”管事的慌慌张张道,“刚才有个人影在那儿一闪就不见了,一身黑衣,还裹着头脸,像是个江洋大盗!”
官眷们纷纷惊起,姜宛卿也假装花容失色。
谢氏急道:“那你们还不多带些人手来?!”又连忙给姜宛卿赔罪。
姜宛卿趁机便告辞,一面走,一面道:“你这明明是官府,怎么贼人还敢进来?你家陶县令是干什么吃的?老鼠都溜到猫窝里来了。”
谢氏连连赔不是,一直将姜宛卿送上马车。
姜宛卿回首看,只见大批的衙役打着火把,列队进了后院。
回到太守府,姜宛卿软绵绵地下了马车,只做出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由沈慕儿扶回了房。
沈慕儿又是要热水又是醒酒汤,闹了半日,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等到月过中天,姜宛卿悄悄起身,穿过庭院,推开风昭然的房门。
还没关上门,便听黑暗之中传来风昭然的声音:“娘娘今夜的酒喝得可还好?”
屋外的月光照进来,像是为屋子里的一切涂上了一层透明的蛋清,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了床帐,风昭然的脸在月光下看来像一尊玉雕,微冷,泛白。
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笑意,很暖。
姜宛卿走向他:“殿下今日的血吐得又如何?”
“甚好。”风昭然道,“他们估计以为孤快要死了,说不定连替孤的超度的法师都找好了。”
姜宛卿停在床前,用一种难得的、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
他笑意浅浅,温润如玉。
“怎么?”他问。
“殿下今天派到县衙的黑衣人是我表哥吧?”
“借他一用,卿卿不会小气吧?”风昭然道,“他只是去探探路,并无危险。”
“他这一去,县衙的防守岂非越发严密?”
“正是要他严密。”风昭然微笑道,“越是有危险,人们便会对重要的地方看得更严实。宋晋夫已经来回过话了,银子就在县衙的粮仓里,自你走后,他们派去的衙役全守在粮仓周围。”
“可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那么多人守着,你难道要用南疆军去强攻县衙?”
“这你就不操心了,孤自有安排。”
风昭然说着,下巴朝她轻轻一抬,“过来,卿卿。”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因为透着一丝虚弱,听上去莫名地就很像是有一点撒娇的意思。
姜宛卿不想过去。
风昭然在月光下静谧温柔,宛如一朵徐徐吐蕊绽放的昙花,可她却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一道悬崖,她站在崖边,摇摇欲坠。
她猛地转身。
下一瞬,风昭然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目中满是探询:“怎么了?你没有看到孤送你的萱草?是孤让你担心了吗?这两日你都在道观,孤也没有机会跟你说,所以……”
别这样。
姜宛卿闭了闭了眼睛,心烦意乱地想。
别这样跟她解释,像从前那样一意孤行就很好,根本不需要跟她解释什么。
“看到了。”姜宛卿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你很聪明,什么危险也不会有的,所以从来没有担心过你。”
风昭然慢慢松开衣袖,长长地叹了口气:“卿卿,这话有点伤孤的心了。”
“殿下说笑了。殿下运筹帷幄,成竹在胸,我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不必跟我说这些。”
风昭然想了想,道:“孤准备挖一条地道。”
姜宛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地道??”
“对,地道通向县衙的粮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子运出来。”风昭然道,“整个姚城上下官员,皆是奢侈挥霍,全是多年河款养出来的蛀虫,他们被整日的酒池肉林糊住了脑子,以为把罪名栽到沈怀恩身上就能一了百了,孤身为大央储君,自然要好好为孤的臣子们醒一醒脾。”
姜宛卿这才明白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