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看着他恢复了冷静从容,心里面安定了不少:“殿下,现在怎么办?可有什么法子?”
“没什么法子。”风昭然披着斗篷,对她微微一笑,“只有赌上一赌。”
姜宛卿:“……”
您老真当自己是赌徒了吗?!
官船上,张述的脸如果能用自己的肤色,此时已经变成铁青了。
船队呈半圆状,驶向那条船。
那是一叶小舟,最简单的渔船,很多百姓就是划着这样的船来打捞风昭然,悲悲戚戚地念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更多的则是将这拔人喝骂回来,说“太子殿下是神人,绝对不会有事”。
张述很想告诉他们,太子殿下当然没有事,他只不过是疯了而已!
江水滔滔而过,小船上一灯如豆,一团晕黄的光芒将整艘船笼罩起来。
姜宛卿站在船头上,全身湿透,发丝还滴着水。
江上的百姓们大多在无量观待过,从姜宛卿手中领过粥饭和布衣,一见便认出了这是太子妃。
一人与姜宛卿相偕而立,长身玉立,一件锦缎斗篷将他从头到脚笼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冷苍白的面庞,一双眼睛深沉漆黑,仿佛一眼望尽众生。
“殿下……是殿下!”
百姓们失声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遵义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这不可能……”
那艘彩船上全是他的人,被派去“救援”的龙舟子更是水性与身手皆是一等一,绝不会让鱼儿漏网。
风昭然落水整整一日,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船头,看上去好像只是去喝了一盏茶似的,半点事没有!
“是孤。”
风昭然开口,“孤祭龙王之时,忽听得半空中龙王开言,要请孤去龙宫小坐,孤只觉得眼前如腾云驾雾,转眼去到龙宫,与龙王喝茶相谈,不知时光空过。因为诸位挂念于孤,龙宫水面如沸,龙王特送孤回人间,让孤转告诸位,龙王只想与孤一叙,别无他意,还请诸位放心。”
风昭然是在朝堂上开惯了朝会的,沉声开口,声清气朗,哪怕河水滔滔,周遭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托空虚编出来的诸般神迹传说之功,风昭然在百姓们眼里早就是天神下凡,平时没事就是上天入梦,现在跟龙王喝茶聊天,也只不是人家的日常而已,百姓们完全没有怀疑,纷纷觉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殿下真的无事!”
“殿下真乃神人!”
百姓们热泪盈眶,跪在各自的船上磕头:“恭迎殿下归来!”
姜宛卿懂了,风昭然赌的是民心所向。
他赌赢了。
即便杨遵义一百个想杀人灭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总得有点顾忌。
但风昭然就算逃过了今夜,以后在姚城亦是寸步难行,杨遵义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然后姜宛卿就听杨遵义沉声开口:“哪有人入水一日而不死?此人乃是假冒太子的妖孽!来人,给本官将他拿下!”
官船上传来令人牙酸的弓弦声,府兵们的箭扣在了弦上,箭尖对准风昭然。
“!”
姜宛卿没想到杨遵义连一点脸面都不要,竟然无视这么多百姓在前,不顾一切也想要风昭然的命。
“你敢?!”姜宛卿大声道,“难道本宫会认不得自己的夫君?他就是太子殿下!杨遵义,你胆敢以下犯上,小心人头落地!”
“娘娘糊涂了,”杨遵义阴恻恻道,“待下官揭穿这妖孽的真面目,自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杨遵义说着就要挥手,然而挥到一半便停住,因为姜宛卿挡在了风昭然身前。
“好啊,射啊!”姜宛卿张开双臂,“你想杀他,有本事就先杀了我!等我死在这儿,你要交代就跟姜家交代去!”
近墨者黑,姜宛卿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赌徒,她在赌姜家的威势能不能镇住杨遵义。
她的胸膛急剧起伏,上一世她很羡慕姜元龄,因为姜元龄是嫡女,有姜家全族的宠爱,还有风昭然的深情。
这一世她只想离这是非远远的,也离姜家远远的,那种“如果我是姜元龄就好了”的心情此时是第一次出现。
如果我是姜元龄就好了……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姜家嫡女,杨遵义根本连犹豫都不敢,生怕箭风碰断了姜元龄一根手指头。
“卿卿啊……”
她背后传来风昭然叹息便的一声,紧接着,风昭然从后面抱住她,将她一起裹进了斗篷里。
斗篷里十分温暖,带着熟悉的清冷气息,兜头将姜宛卿裹得严严实实。
姜宛卿这个赌徒当得很青涩,她很想说两句遗言,告诉他此事因她而起,所以她总得做得什么,他是有用之躯,要留着去做更重要的事……之类的。
但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因为风昭然跟着低下头,唇覆上她的唇,吻住了她。
天地俱黑,这只亮着灯的小舟像一只巨大的萤火虫,他们就在萤火虫的肚子里,唇齿相接,魂消魄荡。
神魂颠倒中,姜宛卿感觉到风昭然转过身,背对着官船方向。
这一次,换他以身为盾,将她护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