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臣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低落的情绪几乎从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散发了出来,浓郁得要把赵黎包裹住了。可这人还是弯了弯眼,口中道:“赵队,和平分手,不兴死缠烂打的。”
赵黎冷笑了一声,说:“你上辈子是个筐吗?这么能装。”
话音刚落又是熟悉的“咔哒”一声,银白的手铐在晨光下反射出来一个光圈,赵黎晃了晃手腕,手铐哗哗响了两声:“你今天哪也不许去。”
江酒臣的嘴角若有而无地勾着,垂眸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赵队,事不过三啊。”
那语气十分无力,溢满了无奈感,像是长辈哄着不懂事的孩子,听着竟有些苍凉。
赵黎心头一梗,目光落在江酒臣的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要是扭头投了河去,日后有人找上门来,我可怎么都拎不清。”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江酒臣终于开口:“好吧,管饭吗。”
赵黎:“……”
赵大队长单身多年,拿手菜也就两个——煮方便面和鸡蛋炒饭,不知道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江酒臣歪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赵黎指使他去拿盘子,江酒臣听话地去了,赵黎边把饭盛出来,边轻描淡写地说:“我当刑警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谁有那么深的心思。”
他把盘子塞进江酒臣的手里,问:“你到底是有什么事,就不能跟我说说吗?”
他说完这句压根没指望江酒臣能答,转身又去盛下一盘饭,江酒臣嘴角若有而无地勾着,舀了一勺饭塞进嘴巴里,低头看着盘子里炒的金黄的鸡蛋饭。他嚼得很慢很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细嚼慢咽的模样好似古代的闺房小姐。等到把最后一个米粒嚼碎了吞进肚子里,江酒臣终于开了他那金贵的口,平静地说:“我在找一个人。”
赵黎惊讶地看向他。
面前的人端着一大盘鸡蛋炒饭,身板单薄得像一张纸片,面色寡淡,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上去的一般,他虽说没什么表情,却也没露出什么悲凉孤寂的神态,可赵黎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站着一个大写的苦,好似平日里不把自己演得欢快些,下一秒就要撑不下去了似的。
他当年呢?
想必不是这般模样。
当日无话,傍晚时分赵黎给车衡打了个电话,依然没有接通。
他们工作特殊,手机从来不会关机,车衡更不会不接他的电话。赵黎心里担忧,却联系不上人,再拨了一遍,仍然只是忙音。
他把手机放在枕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车衡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在手术室里了。他无事可做,便盯着手术室上忽闪忽闪的信号灯瞧。
他仿佛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心跳却不知为何,跳得快得惊人。于是车衡深呼吸了一次——永远波澜不惊,这是她教给他的。可做完依然没什么好转,他便放弃了。
几个小时后医生走了出来,按照惯例递给他一张病危通知书,他签了,又过了一会儿,医生又走了出来,按照惯例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现在彻底失去了意识,你可以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人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氧气罩上笼罩着细微的白霜,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不可闻,刚从急救室里出来的人一般只有两个去处,要么是重症监护室,要么是太平间,女人在阎王爷那里偷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却无甚知觉地躺在他的面前。
小护士轻轻合门出去了,留给两个人最后的相处时间。
车衡看着床上瘦弱的女人,几乎认不出她了。
他的记忆里,女人总是冰冷而气势逼人的,鲜少与他说什么温情的话。他父亲抛弃妻子地离开之后,她的性情更是古怪难以捉摸,按理来说,车衡的苦难的开头理应是他的父亲,可他却从来没恨得起来过。
他跟他一样,他也想走,无数次。
女人天生好强,是个中学老师,车衡的父亲是她的耻辱,所以她用所有优秀的标准要求她的儿子,近乎苛责。
车衡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只有上锁的房间和一架钢琴,那时房间定然是亮着的,可他的记忆里却是一片漆黑。
她给他最好的教育,以呕心沥血的姿态,从不对他隐瞒。
钢琴的价格,家教的费用,转校的学费,这都不是女人可以承担得起的,她为他通通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