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张崇明之间,不必明说。只是李廷芳想不通, 张崇明为何会这么做。张崇明这人,此前一直诸事不管, 为何此次却……
就连萧元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还以为这次顶多治他一个渎职之罪,却不想最先受到攻击的竟会是李廷芳。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人状告他们意图谋反!
要知道在阻止援兵之前, 萧元涣行事都十分小心, 他也笃定自己从未露出过马脚, 更不会有人知道他跟李廷芳的关系!如今这件事,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萧元涣错愕之下, 一时忘了该如何应对。
不过李廷芳在朝中一向与人为善, 不久便有人站出来替他分辨。
吏部尚书姜明道:“方侍郎慎言!李丞相为官几十载, 庶事精练, 为官清廉, 这是朝中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方侍郎可不要因为一己之私, 就诬告了好人。”
方才说话的方柄方侍郎反问一句:“有目共睹?眼睛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看的也是自己想看的,姜大人怎知自己看到的就是全貌呢?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下官连证据都还没拿出来,您就站出来一顿批评,直接给下官定罪。如此悉心维护,不知道的还以为李丞相跟您是至交亲朋、手足兄弟呢。”
姜明有些生气:“论起歪理,自然是比不过您的。”
“是不是歪理,见过证据就都清楚明了。”方柄冷哼一声,“就是不知,姜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故意混淆视听了。”
“且将证据拿出来再说!”
“也罢。”方柄缓缓抖了一下袖子,从里面拿出两封信。
他将一封信给众人看:“这是半年前李丞相未曾寄出去的一封书信,虽未有落款,但确实是李丞相的字迹。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让人当场比对。信中所言,道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性情驽钝,不喜政务,厌恶为君治国之道,且不听忠臣之言,恐江山交于新主手中会招致灭国之灾,望安王早作打算,共商良计。”
李廷芳眼中一缩。
这信,不是锁在书房里头的吗?他当时确实有意让萧元涣早作打算,但是到底于心不忍,便想着再晚些时候将信寄出去。可后来先皇托孤,让他千万帮衬着萧瑾,哪怕萧瑾做错了事,也要助他到底。
李廷芳答应了,也就没好再将写封信寄出去。只是除这封信之外,其余的信他全都烧了。看过即烧,不留痕迹,独独忘了这一封。
眼下这封没见天日的信落到了方柄手中,李廷芳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家里遭了内贼。
方柄嗤笑一声:“看李丞相平日里对圣上多有维护,还以为您是忠心耿耿的纯臣呢,原来也不过就是戴着一张面具,面上温顺,实则心里已经做好了令谋新主的打算了。真是佩服丞相您,先皇甫一染病,您便绕过嫡长子给夏国立了新主,英明啊。这安王有这么好,值得您背叛先皇、背叛圣上?”
提到先皇,李廷芳心中一痛。
可他又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觉得错在先皇,是先皇识人不清。
萧元涣怒斥:“休得胡言,本王从不知此事!”
冯慨之跟张崇明对视一眼,这是要狗咬狗了?
好啊,他们最喜欢看这一出了。
明白的人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不愿接受事实的。姜明就立马上前查看,结果却发现,那上面的确是李丞相的字迹。他与李丞相同僚多年,自然不会连字迹都认错。可是姜明仍不信:“李丞相的信为何会在你手中?”
“姜大人问得好。这实际是一封未曾寄出去的信,也不知是李丞相善心大发,还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最后只将这封信锁的柜子中。至于为什么能拿到这封信,那也是因为下官察觉到李丞相有反心,所以才特意前去搜查线索。可巧了,一查便中!”
“荒唐,私闯内宅,窃人信物,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方大人也好意思说出口?”
冯慨之可见不得自己的人受委屈,朗声问道:“他连谋反的心思都能有,方大人为国查谋反罪臣有何不好意思的?对待君子有对待君子的法则,对待小人也得有对待小人的手段,他既不做真君子,便只能以小人待他!不过话又说起,姜大人,你这么替一个谋反的罪臣开脱,是何居心啊?”
姜明噎住了,心里那口气堵的不上不下。
冯慨之笑着问:“想起来了,姜大人与李丞相是同年是吧?交情匪浅啊。”
“冯大人不必攀扯!是非曲直,也不是你一张嘴就能定得。”姜明有点不服气地看了一眼李廷芳,想让他说些什么,总不能就这么认罪吧。
后面还有些大臣也开始让李廷芳申辩。
他们心里还是不愿相信李廷芳会参与谋反,这么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的人,怎么会谋反?
可李廷芳却一言不发。
他没想过这件事会被抖出来,可既然抖了出来,就绝对不会善了。
事已至此,李廷芳也有自己的尊严,他不会哭着喊着给自己拖罪。
姜明急了:“李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倒是让他说什么?”冯慨之不乐意了,“还看得出来吗?那封信就是他写的,毋庸置疑,他根也本无话可说。李丞相跟安王的勾勾搭搭可不止这一桩。李大人的长子如今就在襄阳任职,是安王得力的左右手。长孙女不过四岁,便与安王长子定下婚约。这若是成了,可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比师生情义重多了。”
萧瑾被拉踩了一下也不气,更多的是震惊。
李廷芳是教过原主。不过李廷芳最喜欢讲一些大道理,而原主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大道理,所以整日表现得有些离经叛道。甚至有段时间,原主宁愿跟张崇明学也不愿意亲近李廷芳。
李廷芳本就不喜欢张崇明,见原主这样,能喜欢才怪呢。
如今想来,李廷芳谋反,一半儿是因为教书教不出成绩,所以对他这个新皇帝才打动心底里觉得失望;一半儿,怕是因为这左右丞相之分。
可这也不是他跟安王串通勾结的理由。虽然萧瑾穿过来之后一直也没怎么信任过李廷芳,但是比起张崇明,萧瑾好歹觉得李平芳还是靠谱些的,谁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二五仔!
他这两个左右丞相,一个挖空心思搬空互补,一个挖空心思谋朝篡位,他何德何能啊,能有这两个丞相辅佐?!
萧瑾气得想笑,他质问李廷芳:“李丞相,方大人所言是真是假?”
李廷芳上前一步,沉了沉声,道:“微臣未曾做过危害社稷之事。”
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选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在此之前,安王确实更适合当皇帝。
他没错。
萧瑾讽刺:“好一个未曾做过危害社稷之事?朕且问你,你与安王谋反,可曾想过夏国外头那些豺狼虎豹?西边的蜀国,北边的燕国,东边有齐国,哪个对夏国不是虎视眈眈?哪个不想吞下夏国这块土地?外患尚未解决,又添你们这个内忧,你们这是担心夏国被灭国得不够早,嫌他们不知夏国乱的有多厉害,还想要再添一把火是吧?”
“微臣只想谋求夏国的长久安稳。”李廷芳仍然不觉得自己错了。
朝中被张崇明这个奸相把持,当皇帝的萧瑾也碌碌无为,他只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才不得不担下这个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