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他想不通是萧瑾为何会真敢动手?他是看着“萧瑾”长大的,知道这是个多心软的人, 且生平最看重的便是骨肉亲情。也正因为如此, 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萧元涣心中这个疑问到死也没有谁给他解答, 他更不知, 他惦记着的那个心软的侄子, 上辈子正是死在他手上, 这辈子却已经早早地换了一个人。
萧瑾心软,但他不傻。该杀的人他是不会留下的。
只是下令杀人之后,萧瑾心里也有些难以接受,甚至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面对自己。他从来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下令杀人。这次跟驻守临淮关又不同,对着齐军的时候,萧瑾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而眼下,他杀的是夏国人,更是原生的亲叔叔。最重要的是,这是他下的令。
他杀了人,这毋庸置疑。萧瑾无法容忍的是,自己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和这个时代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封建帝王。他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变成这样。
正满腹愁苦,刑部尚书卢扬踏着月色,进了福宁殿,找到了正在面壁的萧瑾。
萧瑾见了他便知道,萧元涣死了。
人就是卢扬看着死的。
萧瑾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如此反复两次,好一会去才声音暗哑地问了一句:“他走的时候,可说了些什么?”
卢扬迟疑了。
“但说无妨。”
卢扬瞅了瞅萧瑾,这才道:“安王先是说自己无辜,还道这一切的主谋都是张丞相,是他们故意捏造伪证诬陷自己,为的就是挑拨您跟他之间的关系。他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安王质问您为何信一个外人都不信他?”
萧瑾冷笑不止。死前还不忘挑拨离间,真是白同情他了,他又问:“还说了些什么?一道说来。”
“安王还说,他与先皇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您的亲叔叔。这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你若是真杀了他,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先皇?”
萧瑾木着脸:“还有呢?”
“没了。”卢扬言简意赅。
“没了?”
卢扬肯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应该是有的,但是没等萧元涣说完,卢扬就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脑袋。
卢扬想的也有他的道理。他跟萧元涣是没什么仇,但他忠于先皇,自然看不上萧元涣这等犯上作乱的逆贼。既然圣上都已经下令砍头了,那他也实在不必听安王的那些废话。万一说话的时候出了变故反而得不偿失了,还不如直接一刀砍掉。
头都没了,还怎么说?
至于安王会不会死不瞑目,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卢扬对着后面招了招手,便有侍卫将一个盒子递上来,送到萧瑾跟前。
萧瑾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
卢扬点了点头,反道:“还请圣上过目。”
萧瑾干呕了两下,赶紧抬手:“拿出去拿出去,朕不看了!”
他又没有受虐倾向,怎么可能看这个?下令杀掉萧元涣对萧瑾来说已是非常不易,如今还要他看首级,萧瑾是万万做不到的。
因为这些事,萧瑾一晚上都没睡好。其实也不只是因为杀了人,还因为襄阳那边的变故。萧元涣手底下忠心耿耿的人不在京城,在襄阳。
他此次回京只带了一队侍卫。那些侍卫都被王从武的人给捉住了,但是最让人头疼的那些还没过来。
这还不是最要紧,最要紧的是,襄阳城还有一个世子。萧瑾生怕这些人为了萧元涣魔障了,直接拥立这个小世子为帝,然后割据一方。那可是三十万万的兵力,若是群龙无主在好处理,可若是有了新主有了凝聚力,想要消灭谈何容易?
越想越头疼,越头疼病越睡不着。只是这一夜,像他这样担惊受怕,睡不着的人可多了去了。
待到第二日,京城百姓看到城内外头悬挂的首级,更是吓得都跑过来看热闹。
真是又害怕,又舍不得不看热闹,一边观望还一边讨论。
东城门外头贴着一张纸,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此人是谁,所犯何罪,缘何被挂在城墙上。一般百姓不识字,可总有识字的人替他们念?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短短一上午时间,京城百姓便都传遍了:安王谋反失败,还被斩首示众。
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好像是圣上的亲叔叔吧,这也能杀?”
“谋反可是死罪,没看到圣旨上写了:证据确凿,如何不能杀?”
“唉……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要谋反呢?”
“多半还是年轻惹的祸。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这不,转眼就没命了,确实怪可惜的。”
如此这般议论此起彼伏,百姓们大多都是感叹安王想不通,却没有多少人觉得萧瑾杀人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这位新皇可是带领了他们打了一场光彩的胜仗。多少年了,他们都没打过这种富裕仗,一下子收复了五个州!
安王跟圣上比起来,到底差远了。
这般不中用还想谋反,还失败了!他不死,谁死?
不同于京城中百姓,朝中百官对此噤若寒蝉。
萧瑾这一手直接让他们头皮发麻,万分后怕。尤其是那些之前替安王还有李廷芳求情的,得知安王首级被挂在城墙上之后,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保不住了。
谁能想到圣上竟然真的敢杀呀。这当断则断的狠劲儿,竟不像是他们圣上的手笔,反而像是张丞相。
不过张丞相这回也莫名其妙的。他不是跟一向圣上最不对付么,怎么刚从外面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么怂了?李廷芳都要造反了,结果他却被诏安了,你说这事儿扯不扯?
所有人里头,怕也只有陈国公对此拍手叫好了。
他跟李廷芳关得不远,抬头就能看到彼此。当日安王被砍头,陈国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也是听到了些动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