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月听到这儿,一下就想起了自己的那幅画来,看来也是拖拉不得的。
方青岗笑道:“五妹,看来这回这桩事真是华宁县主出的力?到底还是五妹有排面,若换了别人,华宁县主肯定是不会管的。”
不得不说方青岗说话很是漂亮,把方子仪哄得眉开眼笑的,“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四哥上进些才好,咱们这些姐妹以后出嫁了不都还得靠家里叔伯兄弟才能硬得起腰板么?”
方青岗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妹妹放心,以后你们出嫁了若是在夫家受了欺负,哥哥我一准儿打上门去替你们出气。”
方子月噗嗤笑出声来,连她都觉得自己哥哥有些憨。
方青岗搓了搓手,“五妹,你说这华宁县主帮了咱们,咱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你说我该准备点儿什么礼谢她才好呢?”
虽然方子仪与长孙愉愉交好,但方青岗等方家男丁都是没见过她的。她们开雅集,也是早就将人撵了的,越是尊贵的姑娘,越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方青岗早就听说过长孙双姝的美名,尤其是华宁县主,更是号称“光艳天下”,心里也存了一分不好对人提的心思,那就是想看看,究竟什么样儿的美人敢号称“光艳天下”。
方子仪想起长孙愉愉那“疙瘩”劲儿,等闲人送礼都送不到她心上的,她喜欢的寻常人又肯定送不起,所以只能道:“四哥你就甭管了,是我跟她说的,自然由我来谢她。”
方青岗闻言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晓得闺中女儿贵重,寻常男子当然亲近不得,于是道:“那也行,不过需要出钱出力的,五妹尽管使唤我。”
却说因着长孙愉愉抬手就帮了方青岗,方子月画起长卷来就越发认真和精益求精,然则这世上山石草木好画,人却是最难描绘其神的,尤其是长孙愉愉,方子月是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提笔,最后勉力完成了,却是自己都极其不满意,奈何方子仪催得紧,说她再不完成,长孙愉愉怕就要忘记这件事儿了。
方子月不得已,只好收拾了画笔,裹好了画卷。
长孙愉愉见着方子月单独一人时不由问,“子仪姐姐怎么没来?”
方子月有些紧张地道:“大伯母今儿突然说要带阿姐去上香,所以我,我就一个人来了。”原本她大伯母也要把她带去上香的,可因为这天给公主府送了信儿,却不能爽约,所以她只能大着胆子独自前来,生怕有个行差踏错地被人笑话。
“你这是那日赏菊雅集的画完成了?”长孙愉愉笑看着方子月,她不明白方子月一直瞎紧张个啥,所以她不得不撑起笑脸面对她,弄得腮帮子都有些酸了。
“是。”方子月赶紧点头,把手中的画卷突兀地往前一送。
“去我书房再瞧吧。”长孙愉愉起身道。
长孙愉愉的书房可是把方子月给羡慕死了。京城贵,不宜居,方家的宅子五进在京中已经算是很宽敞的了,但她们三房人一分下来,也就紧凑了。方子月和方子仪同在一个院子,一人一间书房各在东西,也已经算是宽敞的了,但跟长孙愉愉的这书房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晋阳公主府的花园叫宁园,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位列四大名园之一。整个园子环绕着从后湖引进来的活水,一下就比别的园子显得灵动了。
方子月一路目不暇给地跟着长孙愉愉往前走,好几次都险些碰到树,最后从一处弯竹架起的瓶门进去,沿着竹林下蜿蜒的小溪前行了几步,这才到了三开间的“古今斋”。
进古今斋,景色一下就开阔了起来,因为古今斋正面对着宁园最大的一处水面“淡烟池”。但见池畔立着一棵枝干有海碗口大小的木芙蓉,如今花开得正茂盛,一树粉雪,淡雅里藏着妖娆,甚是盛华。
这木芙蓉喜光、喜湿,不怎么耐寒,在京城却是不容易见到的,因为不好侍弄。
方子月只见流经木芙蓉的蜿蜒小溪上冒着蒙蒙白烟,随着那溪水流入淡烟池,靠着古今斋这边的水面也是烟雾笼罩,好似瑶池仙境。
“呀,这烟……”方子月有些惊讶,她以为宁园内有温泉。
长孙愉愉道:“这木芙蓉可不好侍弄,到了秋冬,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烧水才养出来的花。”
方子月听了只咋舌。再看那池畔,夹杂着菊花、牡丹、芍药、草木间散落白石,石隙内有兰、惠、良姜、木槿、山茶、虞美人等花草,零零落落,秾疏有致,似乎乃是天然而成,但一草一木背后却凝聚了无数的心血和金银。
有些花树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花,却生生被富贵给催出了花朵。它们自然都活不长久,乃是火塘里培出来的花,价格昂贵得吓人,就眼前这些便值中人之产了。
赏完景,方子月的目光落在古今斋内的陈设上,都有些不敢走路了,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摔坏了一件都要心疼死人的,因为件件都堪称价值连城的古玩。
长孙愉愉走到书房内的紫檀大案后朝方子月道:“六姑娘,你把画取出来吧。”
方子月应了一声,吸了口气小心地走到书案边上,把卷轴放在大案一头,缓缓地在案上铺展开来。
长孙愉愉看得很认真,越是这样,方子月的一颗心就越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长孙愉愉不满意。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那么在意华宁县主满意不满意,可好似在她身边就忍不住做每件事都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
良久后长孙愉愉才抬头看向方子月,“阿月你的画艺实在是出乎我所意料,京城这许多闺秀里,我还没见过能超过你的。”
这夸奖不可谓不高了,以至于方子月简直受宠若惊,而且她敏锐地发现长孙愉愉对自己的称呼从“六姑娘”变成了“阿月”,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了。
“我,我哪有县主你说的那么好啊。”方子月有些害羞地道。
“我可不是在吹捧你。”长孙愉愉道。
她的明眸里满是真诚,看自己的时候全是欣赏,让方子月顿时心花怒放起来,连背脊都忍不住直了直。
“你的设色尤其好,搭配得既典雅又唯美,我在心里思索了一下,若是换一种颜色,怕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容置换的。”长孙愉愉继续赞道。
“而且笔法细腻,尤其是这些湖石、花卉,情态各异,气韵婉雅灵通,很是不凡。”长孙愉愉嘴里的好话似乎说不完,方子月已经欢喜得云里雾里了。
“只是……”好嘛转折终于是来了。
方子月提着一颗心,赶紧侧耳倾听。
长孙愉愉的指尖点在了亭畔喂鱼的自己身上,“这个人是我吧?”
方子月的脸一下就红了,“我,我不擅长画人物。”
长孙愉愉摇摇头,“不对,你瞧你画的嬛如姐姐她们就惟妙惟肖,而且你观察得很仔细,虽有些人只有侧面,但我只看一眼就认出是谁来了。譬如丽棠姐姐,她自有一股诗书傲岸之气,你捕捉得很神妙。”
“还有雪凝,她身上那股子钱味儿,可都被你给画出来了。”
方子月见长孙愉愉说得太有趣,自己先没忍住地噗嗤笑出了声儿。
长孙愉愉这时却佯做了张苦脸,“可怎么到我这儿就有些四不像了呀?”
方子月低着头道:“因为我一想着县主你,就觉得难以描绘,你不是我这等笔力能画出来的,我怎么画都画不好。”方子月有些自责。
长孙愉愉笑道:“那我可以理解成,阿月你这是在赞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