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学的。”司若尘解释道。
“……”司元洲陷入沉默, 这样的对话,他已经听过好几次。话可能都是真的,但“司若尘”隐藏了大半关键信息。以前, 具体到多久以前?
如果眼前这个不是他的孩子,那他是谁?
他来自什么地方,他的孩子又去了哪里?
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 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好像是从那碗面开始。
因为他的孩子,不会为他下一碗面。
不会因为赵明端随口一提自家孩子学习好, 就反复在各种空闲时间刷题。
不会在他疲惫的时候,为他倒一杯温水, 让他少喝咖啡。
不会在分数出来后第一时间, 截图告诉他成绩……
因为他的孩子还没有长大, 一身是刺, 对他这个父亲只有无尽的怨怼, 只想反抗他做的所有决定。
不会像眼前这个一样, 在意他的感受,照顾他的情绪, 按照他的期望成长。
但他的孩子在哪里,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司元洲眼前一黑,想问的话梗在喉咙里。
司若尘收回点他睡穴的手,看着晕过去的司元洲,将他抱到避风处,又把外套脱了,再给司元洲裹上一层。
司元洲现在受着伤,状态不好, 与其让他因为这个消息心灰意冷、丧失求生意识,不如等获救之后再说清楚。
到时候不管司元洲做出什么决定, 他都接受。那么疼爱孩子、几乎无底线纵容的司元洲,知道他是外来者,一定会很排斥。
司若尘下意识不想看见他失望的脸。
他还记得之前的帐篷在什么地方,c2营地有不少物资,如果能从雪里挖出来,他们可以坚持得更久,只要路况稳定,他甚至可以将司元洲带下山。
司若尘开始挖雪,一连挖了几个地方,找到帐篷、睡袋,在避风地带搭起帐篷,再将司元洲抱进去。
因为失血过多,或者外面太冷。
司元洲本来就有些感冒,这一刻司若尘甚至觉得他有些烫手。
就像严启航说的,他瘦了。
司若尘抱着他也没觉得多重,将他慢慢放进睡袋,只露出头,再喂他吃退烧药。燃烧炉找不到了,水已经结冰,司若尘用内力化了一些温水,喂他喝下。
这个世界无法练出高深的内力,好在这段时间一直在教严启航他们习武,他练出来的“气”已经变成一缕温和的内力,让他不至于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夜晚捉襟见肘。
发烧过程中会出汗,要补充水分。担心水再次凝结,司若尘塞进衣服里,隔一会儿就喂司元洲喝一点,再用毛巾给司元洲擦汗,偶尔冷敷一下额头,帮他物理降温。
外面的温度应该接近零下三十度,帐篷破了几个洞,司若尘简单补了补,仍然有点透风。他的体温比平时更低,摸司元洲的额头时,无法具体判定有多热。
温度计、无线电发射器都摔坏了。他们只能靠着现有的装备活下来,等待救援。就算司若尘要带司元洲下山,也要等天亮,晚上看不到冰裂缝,过于危险。
早知道就不带司元洲上山了。
司若尘想。
他或许能活下去,但司元洲这个状态,太危险了。
地震过后,雪山上阴云密布,但没有下雨,有种又干又冷的感觉,连空气都很尖锐。
现在阴云散开,透过帐篷顶上的破洞,反而能看见星空,仍然与他们那晚看见的星空一样,浩渺广博。
天上没有流星,司元洲体温始终很高,吃了退烧药也没有降下来。
司若尘这时候却想,如果真有什么心愿,是他无法确保一定能实现的事,就是现在,他希望司元洲能活下去。
他将手放在司元洲心口,将内力分出细小一丝,慢慢输进去。之前教严启航、钱都来教功法的时候,他叫司元洲跟着一起,但司元洲拒绝了。
那时司若尘只觉得司元洲工作忙,而且临近中年,骨骼定型,不像严启航、钱都来这样的少年,还有提高体质的空间,没有强求。
这一刻却有些后悔,如果司元洲身体再好一些,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雪风从冰川上吹过,风声凛冽而尖锐,没有一刻停止过,帐篷里只有司元洲微沉的呼吸声,司若尘去探他的体温,摸到了从司元洲眼尾滚下的泪,烫得惊人。
*
司元洲失去意识的时候心中冰冷,只有一阵前所未有的痛意,近乎窒息。
是因为被发现,所以……不需要他了?
然而,他看到了年幼的儿子。
小时候,孩子很乖,精致可爱,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堆完积木后问阿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今天加班,回来得很晚,宝宝洗完澡早点睡好不好?”
“我想等爸爸回来。”
年轻的司元洲下班时发现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小小的孩子,将他抱回房间,告诉阿姨以后让孩子回房间睡。后来,再也没有看见这样一幕。
孩子长大一些,将考得不错的试卷给他签名,司元洲签过之后,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和爸爸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