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喜庆的素律将姜妁搀上一侧的喜轿,一会儿会有轿夫抬着喜轿,让她一路从丹狴石下,再从太和正门出宫。
站在龙椅后的傅长生一甩拂尘,隐在阴影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轿顶的宝珠也消失不见,才垂下头阖上酸涩的双眼。
送亲的人马一路安然行至京郊,正要上官道大路,前方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容涣一夹马腹,清冷的双眼状似随意的扫视四周。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红衣人,手持标志性的反手弯刀,身形诡谲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没有一句废话,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
“鲜卑刺客,”容涣垂下眼帘,喃喃念了一句。
紧接着,他手一抬,袖中剑寒光凛冽。
如同听见信号一般,同样身穿红色喜服的送亲侍卫,徒手撕开身上的衣服,露出穿在里头的黑色窄袖短袄。
裹得严严实实的嫁妆包袱被一把掀开,露出堆叠的长刀,姜十五抽出一把在手里掂了两下,朝不知死活的鲜卑人露出一抹带着血腥气的笑,便毫不犹豫的迎刃上前。
骑在马上的容涣朝远处眺望,一行黑色的细线越来越近。
他随手砍倒一个试图靠近喜轿的鲜卑人,敲了敲车壁道:“他们也快回来了。”
姜妁挑起车帘,逆光看着容涣的脸,抬手轻轻抹去沾上的血迹,在刀剑厮杀声中,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良妃娘娘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咱们得快些。”
*
“我以为,你会选永禄。”
百官退散,嘉成皇后也不端着那皇后仪态了,疲惫的将单薄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一段时期不见,明显苍老许多的建明帝,问道:“你怎么舍得让永安和亲?”
嘉成皇后一直被关在南静殿,并不知道这段时日以来,外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建明帝并不愿与她多言,揉着发疼的眉心,难耐的强忍着周身渐起的麻痒感。
傅长生看他这熟悉的动作,便知道,建明帝的药瘾又犯了。
“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吧?”嘉成皇后突然一指傅长生。
建明帝猝然抬起头,他理智尚存,忍着煎熬反问道:“你此话何意?”
嘉成皇后定定的看着建明帝,突然神经质的笑起来,笑到剧烈咳嗽还不愿停。
“快说!”这么久以来,建明帝隐约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可周身麻痒过后的记忆一片空白,让他只敢怀疑。
害怕自己又忘记,建明帝忍不住厉声追问。
嘉成皇后笑够了,接过红萝递过来的茶水,咽下喉口的腥甜,唇边带着森冷的笑意:“你聪明一世,将我们算计得团团转,却没想到,你也有栽跟头的一天吧。”
“你不知道吧,你这奴才,跟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暗自窥视着永安,他是不是说永安非你亲生,而是霍砚的?”
“你被骗了!”嘉成皇后仰起脸一阵放肆大笑,一边笑却一边抹泪:“他曾来向我打听,我们四人曾经的过往,我那时心中怨愤难平,将所有都告诉他了。”
她一抬手,指着建明帝鼻尖道:“你被骗了蠢货!”
“姜妁怎么可能非你亲生,我那时跟个疯子一般,掰着手指头算你宿在长姐那儿的日子,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我比她还清楚!”
“我白蕊敢以性命起誓,姜妁倘若非你亲生,我不得好死!”
“轰隆——”
一声惊雷伴随她落下的话音炸响,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随着姜妁逐渐远离京城,登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你敢吗,傅长生,”嘉成皇后唇边噙着笑,眉目里还带着以命起誓的癫狂,歪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傅长生。
傅长生抬眼回望嘉成皇后,极缓慢的眨眨眼,在建明帝无比恐慌的眼神下,摇了摇头。
“确实如皇后娘娘所说,奴才欺骗了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建明帝遗忘的记忆,伴随着周身麻痒加剧,而逐渐清晰,他想起了那日,他被傅长生像条狗似的踩在脚下,匍匐着哀求他,他还想起了自己被药瘾主导险些强迫了姜妁。
药瘾和无比的悔恨一同涌上来,建明帝疯狂的撕扯着身上的龙袍,眼睛极速充血,他的冠冕被撞掉,一头花白的发四散。
嘉成皇后下意识上前去扶他,厉声质问傅长生:“你究竟对皇上做了什么!”
傅长生无谓的摊了摊手,表情很是平淡。
建明帝疯狂的挣扎着,继而一口鲜血猛然吐出,他像一条溺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巴呼吸,一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人……来……来人……”
“来人啊!”嘉成皇后将他说不出的话嘶吼着喊出来,可伴随着她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嚎,本应该即刻冲进来的禁军却始终不见人影。
就连日常随伺在建明帝左右的龙鳞卫也没有出现。
傅长生全然不为所动,甚至将手背在身后,踱着悠闲的步子向殿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都逐渐察觉不妥时,外面突然传来不绝于耳的嘈杂声。
嘉成皇后站起来张望,便见本应该次第离去的文武百官,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挤挤挨挨挨着,向金銮殿奔来。
“皇上!荣王造反了!”垂垂老矣的大理寺卿从人群里挤出来,凄声大吼。
“荣王,荣王带兵将整个皇宫都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