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紫燕终于寻到了两捆隐色绣线, 兜在怀里往回赶, 但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方才问了宫中的掌事绣娘,虽并未具体说明,但却说了若是一个绣样用了缠针、盘针、接针、滚针、旋针面积又大再想改图样,该用什么针法能成,可掌事绣娘连着宫里的几个老师傅都是摇头,说还是重新绣一件吧!
她惴惴不安的把隐色线交给了灵香儿,香儿却莞尔一笑:“回来的正好。”
然后便坐在红木架子旁开始做女红,紫燕在一边冷眼看着,也不敢吭声,只觉得主子是在乱绣...
青虬也轻轻叹息,心道:主子这是想胡乱绣了拼一把?常在宫中的女子哪有不会女红的,看着灵香儿的起针走线除了乱秀,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
如此倒是一直忙到二更十分,灵香儿总算是绣完了,她疲惫的伸个懒腰,便心大的去睡了,青虬和紫燕可睡不着,她们俩拿了主子绣的衣裳在烛台边细看,可这隐色线不在日光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青虬又去翻箱倒柜,只再去找合适入宫穿的衣裳。
因着一夜睡得不错,第二日一早灵香儿精神也好,她便先去沐浴,青虬又细致的给她化了个妆,紫燕也给她盘了追月髻,要说这俩人不愧是宫里伺候娘娘的,如此一来灵香儿的倒是看着娇憨又灵动,及其美丽。
只是这俩人眼下都泛着一层乌青。
妆容和发髻妥帖之后,终于该更衣了,青虬面有难色道:“主子,我昨日又寻了两身衣裳...”
灵香儿笑道:“别担心,我都绣好了,就拿昨日的衣裳吧。”
青虬心道:主子这是急得失心疯了吗,只要略懂女红的都能看出来她昨日是乱绣的,因着隐色线不在日光下看不真切,这位不但是乱绣还是盲绣!
她叹了口气,将衣裳给灵香儿换上,若是没有那个凤凰,这衣裳倒是衬得主子国色天香!
紫燕道:“主子,要么您今日见了皇后娘娘便说什么也不出去。”说完又觉得做不到,既然有人有心要害她们主子,必然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如此想着又万分懊丧的红了眼圈。
灵香儿这边才收拾妥帖,那边宫里来接的轿子就停在了门口,灵香儿便起身跟着小太监上了轿子,青虬和紫燕把她送到门外,日光照在她的襦裙上面,两人见了皆是一怔。
深宫红墙肃穆威严,灵香儿透过轿帘的缝隙向外面望去,只觉得这恢弘优雅高贵华丽的紫禁城,因为载了太多人悲欢离合而倍加沉重。
可她转念又想到这里是乔琪的家,脚下的青石御道是乔琪哥哥踩过的,幼年的顽皮的乔琪,少年的芝兰玉树的乔琪,还有现在还在这里的风华正茂的,她的乔琪。
她想到这里,嘴边便勾出个笑来,再看这紫禁城便觉得多了一份温馨的暖意。
“姑娘,到了。”轿撵落到地上,灵香儿抬头望向坤宁宫的牌匾,想起她的母亲和陆皇后的事,眉头不由得蹙了一蹙。
坤宁内,刘皇后身着绛红色凤凰祥云锦缎,端坐在凤椅之上,双手交叠,因着保养得意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她的手边依次坐着各宫的妃子,其中便也有宛贵人。
灵香儿跨过朱漆高门,见到了刘皇后,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刘皇后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宣她平身,可也没有赐坐。
正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这人站在灵香儿边上笑盈盈的拜见了刘皇后,刘皇后的神色立刻温柔了许多,只道:“莹儿好几日没来看过本宫了,最近本宫新得了些荔枝,你从小便最爱吃,也正给你留着。”
那人便带着点撒娇道:“臣女谢恩。”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广平郡主冉莹。她的母亲是刘皇后的嫡亲姐妹,刘皇后便是她的亲姨母,也正是因着这层关系,广平王向皇上提亲的时候,皇上便同意了。
若是论起身份没有比广平郡主更合适的人选,若是论上容貌品行,那两人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皇室娶亲这些身份地位才是第一个要考虑的,若是日后与妻子不睦,尽可以纳妾,喜欢什么样的寻什么样的便是。
因此,康仁帝是断断没有想到宇文乔琪是会断然拒绝的。
刘皇后给广平郡主赐了坐,也再没有只让灵香儿站着的道理,两人便都得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灵香儿坐在后排,离着宛贵人倒是近,她几次和宛贵人的目光对上,都觉得的对方看自己的目光情真意切,十分动情,灵香儿心里便有些纳闷。
刘皇后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灵香儿,只寻常的问了几句话,倒是她身边的贵妃想用出身寒碜一下灵香儿,明知故问道:“我听闻这位姑娘是岷县的?”
灵香儿点点头。
“家中是做什么的?”
“仰仗着皇上的福泽,现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我家虽是升斗小民,但陛下看重百姓,我们开个铺子也把生活过的有声有色。”
灵香儿如此说着那贵妃也没什么话好说,皇上都如此看重百姓,她总不能露出对升斗小民不当回事的态度了,她吃了憋,却仍再接再厉:“那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呢?”
“家中还有个妹妹,我幼时父母便过世了。”
“那姑娘定然家中颇丰了,莫不然一对孤女又是如何度日?”在座的都心知肚明灵香儿从前是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她们都是大家闺秀的贵女,自然觉得上不了台面,隐隐约约又带着几分女子抛头露面便是不端方的讥讽来。
灵香儿却不卑不亢:“我开绣庄做生意养活自己和妹妹,我家虽是平民人家,但我父母爱重我和妹妹,自幼便也读书识字过,幼年虽然遭遇了不幸,也靠着家人爱意的支撑,从未想过去他人府上为奴,是个自由自在的良民身份。
当今天子开明,我朝民风开化,治安也好,才有了我们女子也能靠着技能做个匠人过活的盛世,我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拿自己应得的银子,爱自己想爱的人。”
她说完有露出个明朗娇憨的笑来,如此听来,她虽然日子过的苦,但却是过着这些深宫中的女子人人都羡慕的日子,她的命运她牢牢地攥在了手中,可她们的命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方才阴阳怪气的贵妃见灵香儿对自己的出身并不自卑,一副坦荡泰然的态度,倒显得她小人之心,脸上讪讪的了。
因着灵香儿句句都在夸赞着皇上,众人也挑不出错处,四下里便一时寂静无声了。
还是广平郡主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女方才来时见今日秋高气爽,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浓,不过便去游园可好?”
刘皇后赞许道:“还是莹儿脑子活。”
广平郡主得了皇后的赞许,睥睨着灵香儿,一副要看好戏的神色。
另一边宇文乔琪硬是被大皇子宇文渊和一众大臣缠了一夜,先是说朝堂又是说边关,最后说到了陛下的病,宇文乔琪开始疑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担忧着灵香儿,又想到家中有柔娘,定然是一人当关,万人难进的局面。
如今这种局势,宇文渊也不可能大规模的直接对灵香儿动手,但他还是派个小太监去家中探望了一番,听他回来带了灵香儿家中一切都好的口信方才放心。
他又细问了灵香儿在家中做什么,那小太监道:“姑娘在做女红。”
乔琪便更放心了,只当他不在家灵香儿闲来无事做女红呢。
宇文乔琪是个绝顶聪慧的人,但却完全没有疑心过有人会在灵香儿的裙子绣花上动手脚,只因在他眼里这世上的女子只分成两类:一类是旁人,一类是他家的小姑娘。
旁人他全无兴趣,所以旁的女子穿了什么衣裳是何绣样,他也完全没入过心,根本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