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听到太子相请时,并不认为他会把方晏如何,方晏却没有如此自信,心中尚存一丝欺骗了楚姜的愧疚,与梁王对视一眼便摇了摇头,离那前来传话的人远了几步,对梁王低声道:“殿下,若事有不当,不必护我,我自有应对之法。”
刘峤对他的本领已然知晓七八,得他此话便点了点头。
而刘呈处,待他出来见到顾晟与左融,便直言有要事与梁王相商,请他们先行离去,二人自能猜测到与楚姜有关,即便顾晟心中顾忌颇多,想到今日太子也尚未对自己冷脸,也知道见好就收,暗中向楚崧递了个恳求的眼神才与左融一道出了门。
此处便只剩太子与楚姜一家三人,楚晔看到妹妹神情委屈,问了才得知她受了人欺负,等一见到梁王与方晏进来,若非礼仪规束,他便要动手收拾人了。
“殿下……”
“二哥这位幕僚好生眼生!”刘呈起身打断刘峤的问候,携着他坐下,含笑打量起方晏来。
楚姜背身在兄长怀中,闻言又轻轻抽泣了一声。
方晏见此便生侥幸,心中又有暗喜,猜测她未必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应是不舍才是。
然而刘呈的下一句话便似一盆冷水般浇来,只见他不等刘峤回答便目光一冷,嘴角的笑也凛冽起来,“二哥若是缺了人手使唤,有满长安的子弟供二哥挑选,实不该将如此德行败坏之人留在身边。”
刘峤蹙眉,“殿下此话何解?臣这位幕僚,老实本分……”
“二哥想是被骗了,若不信,二哥问问九娘,你这位幕僚都做了些什么。”
方晏立刻揖身道:“回禀太子殿下,小人并未与这位娘子有多余交集,实在不知……”
楚姜转身过来,眼中凄凄惶惶,饶是可怜姿态,“难道我还能冤枉了你!”
刘峤一看楚崧与楚晔的愤怒神色,隐隐猜出了几分,看向楚姜道:“九娘若受了委屈,还请直说,小王但能弥补,势必不会叫九娘吃了亏。”
刘呈噙笑往后仰了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看他究竟要如何弥补。
方晏却因楚姜梨花带雨的嗔怒暗叹了数声,垂下眼睫道:“某实不知错处,望娘子言明。”
楚晔正欲上前,便被楚姜拉住。
她只是望了方晏一眼,眼中便又起了晶莹,纤指立在他眼前,莹白柔软,扑面而来的话却似利刃。
“方才公主带你前去求药,我好心为你诊脉,你做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控诉着,她又上前一步,“方才在廊子上,我赠你的那张药方,怎么突然就成了那般不堪的内容?”
“方某不知娘子所言……”
“你自然是不认。”她擦干泪冷哼一声,“我为你诊脉时你不安分我便忍了,可方才在阁子里,公主是看着我写下药方的,怎么那方子,到了你手中竟成了我夜里约见你?”
刘峤登时便站起身来,方先生怎会做出如此行径?
他不得不疑心是太子指使她所为,毕竟今日,楼下那场辩论确实伤及东宫了,他若是要将不满发泄到自己身上,未必不会使如此手段,只是……
只是若是太子授意,涉及楚姜,楚崧也应当答应才是,难道方先生……
方晏见他眼神看来,自要开口解释,但是楚姜毫不给他机会,质问道:“方才在廊子上,你说那药方不抵暗约之乐,还当着我的面撕了,你若未曾对我口出狂言,何不将药方拿出来,但凡那方子齐齐整齐完好无损,便是我冤枉了你,你可敢?”
方晏被她逼得后退一步。
他当然不敢,她写的也自然不是药方,只是在纸上唤自己阿询,原来那时所见情意,竟是字字作逼害。
他若拿出来,又该怎么解释呢?
说自己与她早已互通情意吗?那自己在梁王面前说过的话,又要怎么解释?
楚姜少有地骄横起来,咄咄逼人地叫他将药方拿出来,便连刘峤,也生了疑窦,“先生,可有药方?”
刘呈与楚崧父子也都凝神望着他,他看着楚姜眼中的盛气凌人,猜不透她究竟是要将自己如何,却自心底爬上一股缭乱,像是秋水涨,将情愫冲来荡去。
此时她的心情应当是戏弄的,傲慢的,愤怒的。
他怔然想道,她不舍得杀自己的。
有此念头,他顿时便自认猥獕,那张苍白得仿似要僵死的脸上懊恼与羞愧交织,甚至连他的动作也惭怍起来,“方某这里并无药方,方才……方才……”
一句话,吞吞吐吐半日也讲不完整,看在众人眼里便当是他认罪了。
刘呈心情大好,敛着神色,自若地看了一眼刘峤,“二哥,这位先生是你的幕僚,我不该多言,只是九娘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委屈,若叫她难受了,我第一个便不应的。”
刘峤如何也不曾想到方晏会做出这种事来,对楚姜自心底涌上一阵愧疚,却也舍不得方晏,对她拱手道:“是小王识人不明,此人小王先行带回惩治,待回去之后,必以厚礼表意。”
楚晔面色铁青,且顾不上什么颠越不恭了,拱手道:“梁王殿下的好意我们便心领了,只是九娘又何曾缺过什么,臣所求的,只是想叫这脏东西……”
“三哥。”楚姜听到他这么骂,眼神闪了闪,看着在众人面前卑微的方晏,又心生怜惜,不过这怜爱只一闪她便又冷下心,看向刘峤与太子道:“太子殿下,梁王殿下,若不叫他付出代价,不知有多少无辜娘子要受他欺负,便送至府衙里,治他个戏辱良家之罪。”
刘呈看向刘峤,“二哥之见如何?”
他当即便点头道:“如此自是好,不过此罪太轻,他家中财富颇丰,想是几日便赎出来了,不足以惩治,自然,是要看九娘的意愿。”
楚姜回身看了父亲一眼,想想便道:“那便罚这恶贼去道观里修一年的道,念一年的清净经,一年期满,再不得回长安,否则……”
她话头一转,“殿下不要怪九娘说话难听,这等恶人留在殿下身边,实在是于您名声妨碍过多,昔日虽有曹操唯才是举,可是殿下身边这般魑魅魍魉多了,您一向来的好名声,怕是也抵挡不住的。”
低头饮茶的刘呈暗笑一声,知道楚姜这后头的话是在扳回今日这辩论将要带来的局面,倒是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一向便知她懂事,若没有今日那场辩论,她应当会忍下此事,不过看她如今这话,他便知往常对她的爱护并不枉费,一时竟觉她比刘钿那异母的妹子更要贴心些。
刘峤的神情也有一瞬的怔愣,又观她神色认真,便笑了笑,“多谢九娘提醒,小王记得了,那便依照九娘的意思来办。”
在一旁沉默的方晏该要多谢脸上那张面具,不然他也不会泯然至被众人搁在一旁,如今听到自己的去向几句话便被定下了,嘴角嗫嚅几下,“多谢娘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