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也上了前去解救,却始终落在帐子外,不敢近齐王一步。
数千惨死的齐宫婢,仿似又在眼前了。
好半晌,陈钺终于脱了身,仓皇地对他道:“父亲这疯症,怕是难好的,几位太医来看了都无法。”
陈询便提步出门去,“我尚有些珍惜药材,明日叫人送来。”
陈钺又惊又喜,不敢信他心中的仇恨当真消弭了,怔愣了片刻才想到他即将要做丞相的女婿了,或许是舍不得富贵权势,才要与齐王府结交,便道:“如此便都多谢阿询了。”
“您客气了,不知齐王向日里都有些什么症状,都喝的什么药,我……楚氏九娘有一本药方,尽是奇方,或许其中有齐王能用上的。”
陈钺听他提到楚九娘,心道果真如此,便答了几味药,又听他细问了药方都是怎么开的,都一一答了。
陈询这才道:“天晚了,我明日还需入宫,不好耽搁,便先回了。”
陈钺便要送他,他推拒道:“您看顾齐王,打发个人送我就是。”
陈钺看到他态度软和了许多,便也顺了他的意思,正要叫自己随身的仆从送人,却见陈询目光幽深地看着一个婢女。
他霎时间便有了主意,叫那婢女去送他。
行至一座长廊,有一妇人带着两个提了花灯的童儿在一旁的小园中玩闹,陈询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到前头领路的婢女脚步有些颤抖。
“身上若是被烫红了,当尽快以冷水冲洗,再上药膏,若不及时处理,或会留下伤痕。”
婢女一愣,领着他向外走了数十步,才低声回道:“多谢王孙,婢子无碍。”
“你送我这趟,回去之后陈钺会放你去休息的,你适时只要呼上几声疼,他便会为你请医。”
婢女不知他为何这般说,却想到素日里常齐王猥琐的目光,便含泪看向他道:“若是王孙抬爱……”
“娘子误会了,我只是想要利用你罢了。”
婢女脚步一滞,不明里就地看着他。
陈询便继续向前去,“娘子若想不再受苦,受了什么委屈都该告官去才是……”
婢女一路随着他向前,听完了他的话,仍有些不敢,便只听得他一句:“娘子知道曾经在齐宫里,有多少宫娥无辜枉死吗?我只听说那年齐宫被破后,堵了数年的御沟终于通了,因为里面的尸骸被挖了出来……”
婢女眼神瞬间惊恐起来,回望了齐王院落一眼,吓得摔在了地上。
陈询便收了声,抬脚向外走去,“娘子不必送了,我认得来路。”
婢女满目凄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许久才站起身来,扶着墙一步一拐地走了回去。
翌日清晨,长安县衙外出现了一个瘦弱的小娘子,言是齐王府婢,击鼓痛诉齐王暴行。
然周律之中,奴婢若告主,非谋叛以上,视为与主同罪1。
都人俱惊,都以为这婢女是不要命了。
作者有话说:
1参考自《唐律疏议·斗讼》“部曲奴婢告主”专条。
第154章
事涉齐王,长安县令不敢轻忽,紧急报送天子知情。
因这婢女道齐王是装疯,天子震怒不能,当即将齐王父子召进宫中,又将那婢女叫来对峙。
陈钺一见到是她,懊悔不迭,本以为陈询昨日是去示好的,未料竟是催命去的,往昔齐王府中的下人,天子所赐的一一警惕,自行买来的也看得极严,今晨门房禀报说这婢女欲出门去,自己想着昨夜陈询对她另眼相待,便也允了,不想她竟是陈询留下的后招。
面对天子威压的眼神,他自然不敢承认,当即拉着齐王跪倒道:“陛下明鉴,昨夜陈询才去到府中,今早这婢女便来诬告,可见这婢女分明就是与陈询勾结,陛下,小民之父虽有前错,却已然诚心悔过,自入长安后,无有丝毫违背良心之举,而此贱婢,受陈询蛊惑,便要诬害我父……”
天子蹙眉,看着齐王畏缩地趴在地上,听陈钺口口声声不肯饶过陈询,便叫人去将陈询叫来。
那婢女也哭道:“奴婢绝不敢诬告,陛下,齐王分明就是装疯,对奴婢等人动辄便是打骂,回回皆要下死手,奴婢身上现今还有伤,昨夜陈王孙去府上时,奴婢正要服侍齐王梳洗,刚提了一桶热水进屋,齐王一听说陈王孙来了,一脚踢翻了木桶,口中还叫骂着陈王孙是贱种。”
齐王是不是装疯,天子心中自然明白。
此时听这婢女言语混乱,伸手扶了额,有一内监立时便上前去,叫那婢女先噤声,只等着陈询来了一并问话。
陈询来时神色中尚有一丝惊异,等听到王内官说了原委才道:“陛下,臣并未看出齐王装疯,然陈郎君说是臣与那婢女勾结,臣也不能认。”
陈钺反身看着他,“天子圣明在前,你还要狡辩。”
天子抬抬手,他顿时便噤了声。
“尔为奴婢,可知状告主人乃是大忌?”
天威在前,婢女颤抖着身子拜道:“奴婢知道,告了至多是死罪,起码……死得利索,若不告,怕是死后身上都没有一块整齐的肉。”
说完她便抬起头,将衣袖掀起,露出一双伤痕遍布的手臂来。
王内官俯身看了一眼,吓得低呼一声,“哎呦!”
陈钺当即便狡辩道:“陛下,自古有律,若奴婢捍主,主可喝杀,这婢子常有违逆,府中不过略施惩治,她却怀恨在心诬告来了御前,其心可诛。”
天子凝神片刻,缓缓道:“惩治之法算得狠厉,不过也尚为律法所容。”
此言一出,陈钺当即便叩首道:“陛下英明。”
天子却将视线投向那婢女,见到她神色绝望,然而她与一旁跪着的陈询毫无神色交流,一时间有些怀疑陈询是否真与此事无关。
那婢女接触到天子目光,心中茫然又害怕,紧紧压着内心的恐惧,不让自己看向陈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