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颦蹙, 总令人心生不忍,然先生谋算亦实数不易。
无奈纠结,最终却也不过长叹一声:“哎, 云曦君, 这厨房就只余桌上这些东西了, 您……”还是直接放弃吧。
要换做其他人, 郝平凡便也这般耿直地说了下去。
但一瞧见少年那过于苍白的面色和略带忧愁的眉眼时, 耿直如他竟也转了话锋, 柔了语态:“您能用便用吧, 我家先生也不挑食,能熟能果腹,再难吃他也能吃下的。”
末了, 他还补了句:“反正我家先生就没想您能过这关, 随便热点水,放点面做个糊糊,反正吃不死人就行,实在不行,坏个肚子什么的,也没事。我虽无用,但治个肚子,熬些药汤还是可以的。”
“呃——”
这人真是无心的徒弟?还是说,这世上的徒弟都是这般坑自家先生的?
谢云曦自我反省了一番,想起这些年常被他气到七窍生烟的符老先生。
——嗯,果然徒弟都是“坑”,区别只是坑深坑浅。
谢云曦自认自己仅是小小一“浅坑”。
作为“浅坑”,他自是要好好同“深坑”多做些交流的。
“平凡兄,您莫不是和您家先生有什么仇什么怨?”
“哈?”
听到谢云曦的疑问,郝平凡很是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没有啊,先生是平凡最敬重的人,怎么会有仇有怨呢?”
“最敬重?”
敬重到只要不死就顺便投喂,就算坏肚子也无所谓的地步!
这一言难尽的师徒情,果然令人心生敬佩。
谢云曦不禁感叹:“哎,大师果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人,好师傅,当真好胸襟。”
“嗯嗯嗯,我家先生可不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嘛。”郝平凡一脸看知己的表情,连连点头附和。
然而这人附和着、附和着,一激动,嘴上便又没了把门。
“虽然先生这次有些黑心,明知您这样的文人不会做膳,却故意刁难出题,出了题还连夜藏了食材,收了碳木。
说是以防万一,其实照我看,他就是想多看您出糗,这样才好回过头来借题发挥,好好敲打你们谢家一番。”
这庞大的信息量,听得谢云曦都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连夜藏食材——想想人都一把年纪了,还特意熬夜,说是为难他吧,但这般煞费苦心,劳心劳力的,回过头想想,这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也是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你这藏食材也就算了,可碳木都一根不剩——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谢云曦心中吐槽不断,郝平凡却毫无所觉。
他只叹着:“哎,不过您也不要怪先生,实在是北齐这些年,特别是边境这几处城,百姓日子实在不好过,偏偏这北齐就你们谢家说话有用,他也是没办法,才这般算计您的……”
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除了没说无心会如何谋算外,其他的信息基本被他“卖”了精光。
谢云曦看着卖师傅卖得格外实诚的青年,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原以为他家十二伯是个憨厚的,但见过这青年后,他才发现什么是真憨,什么是假憨。
当然,对于郝平凡所说的谢家因报复北蛮,而牵连北齐民生之事,他虽信,但却不好评价。
血刃仇敌,于家于血脉至亲,那是本能,亦是常理。
但于国于民——嗯,大概也许可能……有愧。
只是,作为一位心胸并不宽阔,眼见仅有自家那一方天地的“咸鱼”,谢云曦并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情怀。
听过,感叹过,转瞬便只道:“哎,平凡兄说的极是,您家先生确实不易。”
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般不易,害他都不好意思继续套话了。
郝平凡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误以为谢云曦心中有沟壑,腹中有乾坤。
“没曾想我家先生这般刁难云曦君,您却毫不介怀,还这般理解先生的不易,实在太令人感动了,嘤嘤嘤——”
“呃——”
不是,没有,很介怀!
谢云曦看着“嘤嘤嘤”的糙汉子,只能生无可恋地叹道:“那什么,平凡兄,您误会了,实话实话,其实我还是很介怀的,但如今,天大地大,我哥的命最大,所以您懂的。”
“嗯嗯嗯!”郝平凡连连点头表述明白,可开口却是,“云曦兄,您放心,我懂的,您为了让我不要有负担,竟……您果然人美心善,好人呢!”
——得,感情还是没懂。
谢云曦一拍脑门,只能绝望低喃:“鸡同鸭讲,叽叽嘎嘎,人生艰难,没有食材,唉——”这令人绝望的人生啊。
听到食材二字,郝平凡却面露几分歉意。
他挠着后脑勺很是尴尬的说道:“那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先生虽担心您做的东西不能入口,但又怕自己受饿。这不,还是留了一碗白面,半碗盐,两鸡蛋和三块老冰糖嘛。”
“……”感情是怕自己受饿,所以才留了这些。那这般说来,原来是打算一颗盐都不给他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