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头刚还讽刺人家扛不起斧头劈不了柴,结果这还没过一刻,却已啪啪打脸。
打脸不可怕,但连着打脸掉面子——这就尴尬了。
谢十二瞥了眼无心,心中嘚瑟,面上却淡定如常地瞎扯:“哎,我家三郎向来天赋异禀,这不,连劈柴都是一上手便这般干净利落,果真不愧是我谢家儿郎。”
无心眼皮一跳——天赋异禀?这鬼话说得,真当他是傻子呢。
无心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未曾想堂堂谢家郎君竟也能做劈柴这等粗活,倒是老朽着了眼。”
听到这话,谢十二“嘻嘻”一笑,正要开口,含蓄嘚瑟一番。
不想,无心却冷笑:“呵,不过,这细胳膊细腿的,瞧着身子骨也就一般,又连夜奔波数日未曾好好休整。”
“这前头倒是劈得利落,就不知他能坚持多久,老朽估摸着,至少也得二十几下才能够用。”
说着,又做作一叹:“哎,估计这柴就算劈够了,也没多少力气生火做膳了吧?就算能做,午膳时辰若过,老朽可不愿多等。”
听到体力这事,谢十二微微皱眉。他瞧着窗外提斧劈柴的少年,心中不觉生出几分担忧。
诚如无心所言,谢云曦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虽有所增进,但也只是一般。
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星夜兼程,昨夜虽好眠一宿,但眼中血丝却未完全散去,可见其中疲惫辛劳非一宿可愈。
如今这般体力输出,三四下倒也无碍,但若劈上数十次,估计够呛。
这不,连着抬斧□□次后,谢云曦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见此,无心抚须轻笑,颇为自得。
与之相反,谢十二心下自是担忧不已。
此时,少年身姿狼狈,面色苍白又透出几缕红晕。
纤细如玉的手覆在粗糙的斧臂上,细看去掌心亦有摩擦带起的嫩茧。
平日里,他自是劈过柴,也下过地,做过诸多农活。
但他本是享受田园农作之乐,自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才开始劳作的。
如今,没了特制手套做保护,斧头又未经雕琢磨利,显得格外笨重。
工具不得力,费劲之余,更易伤手。
谢年华视力向来极好,隔着几米远,她亦能瞧见那斧上紧握的双手,在一抬一落间已开始微微打颤。
掩在袖内的手掌紧了又紧,然面上却看不出多少起伏的情绪。
沉默半晌,她方才看向无心,语气淡淡道:“明人不说暗话,先生您其实也有意想解我兄长身上的血荒之毒,无关仁心道义,单只是血荒这一物便足够您出手,不是嘛。”
意外于这突如其来的直白,无心挑眉,却只道:“哦,谢家的二姑娘这是心疼自家弟弟了。”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毕竟是自己的兄弟。”谢年华直视着对方,“将心比心,今日若是先生的兄弟受难,想来先生也定不会好受。”
听到这话,无心当即眯了眯眼,沉默良久,亦未有动作。
而谢年华则继续说道:“其实您想要的另有他物,与其兜兜转转浪费时日,不如您直接说来,只要我谢氏一族能做到,定会倾尽所能,至于我家三郎这一席午膳,想来您从未有过期待,竟如此,又何必彼此为难。”
“二姑娘,确实聪慧,可惜——”
无心感叹着,看向窗外那依然坚持的身影。
他的目光透着数载沧桑,像是越过时光的一缕想念。
此时此刻,他看的并不是眼前的谢云曦,而是当年那个同样倔强,不愿放弃又无可奈何的自己。
“哎——”
幽幽一声长叹,无心回神亦道:“可惜,老朽向来贪心,午膳也罢,谢氏一诺也罢,两者,吾亦想兼而得之。”
谢年华微微皱眉,“您老所求之午膳,到底是这膳,还是这膳背后的诚意。若说诚心,我家三郎如此,难道还不够吗?”
“未尽所能,自然是不够的。”无心抚须轻笑,亦叹:“哎,数十载匆匆,老朽终还是意难平。”
“意难平?”谢年华挑眉,“若您对吴家还是心有残念,我叫人帮先生清上一清,保证这世间除您以为,再无吴姓族人。”
一开口便是灭人全族,这口气——“果然,这才是谢家的二姑娘嘛,老朽刚还寻思哪里不对劲,如今一瞧,还是这肆意傲慢的模样看得顺眼。”
说着,无心又颇为感慨地起身,行至窗前,待站定,却又陷入久久的沉默。
谢年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喃喃自语似地说着,“同是血荒,同是世家,同样有族人亲友,可凭什么我兄长却无药可用,无医可求。甚至连族人亲友都那般——”
“大局为重,哼,说到底,不过是舍不得那些身为之物罢了。”
说着,他又感慨:“本以为这天下,所有世家都如此,可偏就你们这一家子,一个个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可这般疯傻的族人,为何他和兄长却碰不上呢?
一席午膳,不过故意刁难,本没多少意思,说来也不过是“意难平、枉迁怒”。
“老朽这一把年纪了,到头来却在这儿欺负个小辈求个心理平衡,想想还真是可悲可叹。”
无心苦笑自嘲,但并未打算就此收手。
不过谢二姑娘直白以对,他自也不好藏着掖着,“其实老朽原只是想提个条件,算做个交易,待‘钱货两清’,自无其他要求。如今这般刁难,也是昨夜突发奇想,实在是你们家这三郎瞧着,不知怎得,总令老朽想起当年的自己。”
“哎,看着实在不爽,总想好好折腾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