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心中的郁结散了,徐洛音再次拿起绣绷,专心致志地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
白氏多看了她两眼,面前的姑娘羽睫微敛,娇嫩的唇瓣微微抿着,比以往又多了几分娴雅,她慨叹道:“要嫁人了,性子倒是稳妥了。”
徐洛音眸中闪过几分晦暗,其实她只是心中难过罢了,嫁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连一分欢喜也无。
手中的针线却未停,她专注地绣着荷包,只当没听见母亲说话。
白氏却无端伤感起来,失落道:“其实娘亲不愿你如此娴静,从定亲到成亲还有半年,你可以再畅快玩半年的,若不是去年被拐子掳……”
“娘亲!”徐洛音扬声打断她。
白氏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忙掩饰地啜了口茶。
徐洛音的心绪骤然起伏得厉害,银针再也落不下去了。
十五岁那年,她一时贪玩偷偷跑出府,被拐子强行掳去,一路昏迷,再次醒来,是在去往灵州的马车上。
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便醒,拐子并未严加看管,她趁着天黑跳了车,拼命往回跑,与身后身强力壮的拐子搏命,直到体力不支倒地,被人救下。
他说:“你别怕。”
“你安心住在这里,等你家人来寻。”
“忘了告诉你,我是灵州知府沈韶。”
沈韶……沈韶……
是救过她的沈韶,是她爱慕的沈韶,亦是……世代仇敌家的沈韶。
她知晓他们不可能,所以直到离开灵州,也并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时隔一年,她将要嫁人,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不敢再想下去,她垂眸盯着手中的鸳鸯戏水,努力将眸中泪光藏起来,心中难掩酸涩。
白氏稳了稳心神,又打开了话匣子:“从你姨母家探亲归来,你便变得沉静许多,这也算是件好事了。”
被人掳去之事对姑娘家的清誉伤害极大,只能在明面上寻个探亲的由头,私下寻找,对外自然也是这样讲的。
徐洛音嗯了一声,弯眸笑道:“灵州恰如其名,钟灵毓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姑娘也秀外慧中,所以女儿才学了几分。”
提到灵州,白氏的神色变了变,淡淡道:“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那家的公子要回京了。”
从不连名带姓提起的那家,只有丞相府沈家。
与她靖南侯府有仇的沈家。
徐洛音呼吸微滞,状似随意地问:“哪个公子回来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声音里藏着多少颤意。
当朝丞相沈端敬育有三子,大公子沈韶与二公子在外做官,小公子尚且年幼。
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银针,连呼吸都有几分迟疑。
许是没想到她好奇,白氏多看了她两眼,摇着团扇轻描淡写道:“自然是灵州那位。”
徐洛音手中的银针顿时坠落,红色丝线勾着银针落在她的绣鞋上,摇摇晃晃,阳光折射出微弱的亮光,她一点一点地拾起。
须臾,她轻嗯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抚了抚绣绷。
白氏疑惑地望着她的动作,良久,轻声问:“阿音,娘亲一直没问过你,你在灵州是不是见到沈家的人了?”
徐洛音摇头,咬唇道:“我只是在街上听到过百姓们夸赞灵州知府的话,说他体恤……”
“行了,别说了,”白氏蹙眉道,“那一家子都是虚伪的做派,你若是信了,便是个傻的。”
她眸光微黯,轻轻颔首。
坐了许久,白氏有些疲累:“阿音,我先回去小憩了,你也回吧。”
徐洛音起身望着母亲的背影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
慢吞吞地收拾着绣绷与丝线,趁贴身丫鬟绿袖不注意,她偷偷将一捆缠着金线的红色丝线拢进袖中。
又匆匆四下翻找一番,她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一捆丝线?”
绿袖找了半晌,自然也没瞅见,懊恼道:“想必是被风刮跑了,姑娘,我这就去买。”
徐洛音等的就是这句话,颔首笑道:“我也许久没出门了,跟你一道去吧。”
“可是姑娘,您出门前是要先禀告夫人的……”绿袖踌躇道。
徐洛音垂眸。
自从那次被拐子掳走,爹爹娘亲担惊受怕,生怕她再次遭难,所以出门前必须与母亲说一声,若是走得远了,还得有侍卫跟着,以防万一。
她淡淡道:“无妨,那家铺子离得不远,近日母亲对账对的头昏眼花,还是让她好好睡吧。”
绿袖思量再三,还是不敢冒险。
徐洛音只好道:“那就让红裳和咱们一起去,你们俩总能将我看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