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总说,她褚府帮阿蓠妹妹良多,实在厚道,可哪里是这样的呢?心实则是相互的,若非阿蓠妹妹时常想着她,她一句话就能记到心上,不管是这素斋,还是旁的,都能感觉到心意--否则,她又会如何与她越来越亲近?
她眯起眼吃着素斋,只觉白马寺这素斋不愧是一绝,连个素包子都是天上无双的美味。
吃完,擦着手时,突然想起一事,朝正在品茗的江蓠招招手:“阿蓠妹妹,我与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江蓠漫不经心地道。
“我终于知道沈朝玉为何要与我退亲了,”褚莲音压低声,凑过去,“听闻,他是迷上了一个女人。”
江蓠手中的茶盅没拿稳,翻到桌上,发出一声响。
茶水一下子溢得满处都是。
她连忙手乱脚乱地来擦,褚莲音道:“你也吓到了对不对?我也吓到了,那可是沈朝玉啊…”
她道:“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慕的人呢。”
江蓠以手帕擦着桌子:“你如何知晓?”
褚莲音正要说话,看着旁边眼睛发光、面色奇怪的眉黛,道:“眉黛,你出去和央翠一块守着门。”
眉黛看了她一眼,福身说了声“是”,帮着江蓠将翻倒的茶杯桌几理好,就出去了。
见屋内没有了旁人,褚莲音才道:“阿姐我不是坐他旁边嘛,有一回风大,他诗稿吹到地上,我去帮他捡,不小心看到上面一行字: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沈朝玉何曾写过这样的句?我从前见他诗稿,不是铿锵金鸣,就是清新自然。再之后,我便留心了。”
褚莲音手支在下颔:“沈朝玉近来偶尔会发怔,当然,不明显,若先生叫他发言他也从未出过纰漏…但让我真正让我确定的,是有一回我居然见他在笑。”
“你不知道,当时那笑啊,若春风化雨,你阿姐我的心都快酥了,”褚莲音作了个夸张的西子捧心动作,“我从前虽觉得沈朝玉好看,却也不知,他笑起来竟然是这般让人心动。”
“也不知道,那让他笑成这般的是何等样的女子。”
褚莲音微微叹气。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江蓠垂下眼去,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如脆弱的蝶意。
“褚姐姐你还…”
江蓠开口,话还未尽,脸就被褚莲音捏了一把。
“不欢喜,瞧你,在想什么呢。”她道,“不过是有点丢脸,啊,对了,还有点好奇,好奇,能让目下无尘的朝玉公子这般倾慕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春莺还跟我说,是钱侍郎府上那位瘦马,被他赐名‘窈娘’的。”褚莲音拨弄着桌上带来的一个布娃娃,“所以,前几天我们特意偷偷去瞧了那位窈娘,确实是位惹人怜爱的美人,不过,配沈朝玉还是差了些,若沈朝玉是为了这样一个女子退了我的亲…”
“阿姐。”
褚莲音还在絮絮叨叨,江蓠突然唤了她一声。
褚莲音吓了一跳:“阿蓠妹妹,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莫要折煞姐姐了--”
“阿姐,那个人就是我。”
江蓠仰头看着她。
褚莲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道:“妹妹是说,沈朝玉恋慕的那人是你?”
“若他没有撒谎的话。”
江蓠点头。
褚莲音一下坐到了凳上,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嘴里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前许多的疑惑,看不懂的幽暗眼神,在这一刻突然解释得通了。
那本连夜送来的经义。
酒楼的直言。
药瓶,静园相遇,甚至稼穑课上…
“我真是个睁眼瞎。”她道。
声音很低。
江蓠垂下头去:“阿姐,对不起。”
在方才那一刹那,她突然一点都不想隐瞒。
阿姐应该知道事情真相。
“对不起,不过,我不会答应他的。”江蓠道。
褚莲音却似没听见,喃喃道:“那你和莲翀…”
“我想离他远些,所以才找了莲翀郡王做戏,”江蓠道,“不过,谁知反而激得他向我、向我…”
“所以,你才躲来了白马寺…”
褚莲音能上白鹿书院,原来就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