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摊主是个有点异域血统的壮汉,乍一眼看不出异域血统,但头发打着小卷儿是应该有外族血统的。他见叶嘉问,眼珠子一转就瞥过来一眼。事实上,这个寒瓜种子他到手好久了就是没人问过,叶嘉是头一个问他的。当下脸上就堆了笑:“是是,是寒瓜的种。”
“这个种怎么卖?”叶嘉想吃西瓜不得了,天气一热就更想。
说起来,西北这强光日晒的气候最适合种西瓜。光照足,种出来的比中原甜。
叶嘉犹记得后世就属新疆的瓜果最甜。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虽不叫新疆,但叶嘉根据当地习俗和气候能依稀能测离得不远。按理说这个地方的瓜果应该是顶好的,但由于许多外来物种,当地人又是主放牧,并没有种植习惯。以至于好些东西流窜于瓦市无人问津。
叶嘉的心思不由地活了起来,“那这个种儿怎么卖?”
那摊主弄来的稀奇古怪的种子不少,除了寒瓜,还有甜瓜。甜瓜就是后世的哈密瓜。如今还没有普及,只在西北边陲有极其少数的人种。市面上不卖,但商店里有的。见叶嘉似乎认识这些种子,以为用上懂行的人,他忙一股脑儿将自己无人无津的种子都拿出来。
“若是能一块儿拿了,能给你算便宜些。”
叶嘉瞅了一眼,除了西瓜子和哈密瓜子,别的她不大认得。不过有个她确实认得,豌豆。或者这时候应该叫‘薇’。薇在古时候吃的挺普及,倒不算什么新鲜吃食:“可以,你给算个价。”
摊主是从西域商人手里辗转弄来这些不认识的种儿的,没亲自种过其实也说不上来价格。但想着都是从西域送来的东西自然得要个高价,这些个种子他一狠心张口要一两:“这些东西也只有我这儿有,旁处是绝对没有的。若非见姑娘你识货,我定不会这么卖。一两银子是必须有的。”
余氏一听一两,顿时就有些变脸色。她手里拿了三样种子也不过才几十文。这些种子就算再稀罕,不会种也是白费么?再来,谁晓得这种是死是活?若买回去种不活,一两银子岂不是打水漂?
如今余氏也是会讲价的人了,听着不对就细声细语地驳斥了商贩。
摊主哪里不晓得?但这不是遇上个识货的人了么!
“我这东西是独一份的。”摊主就这么一句话,余氏问他种子是什么他答不上来,也不清楚怎么种。但这些就只有他有,“你去别处是肯定没有的。”
余氏被他这耍赖的口吻给气着了,胸脯一起一伏的,脸气得通红。
“这样吧店家,”叶嘉实在是眼馋西瓜子,“你给便宜些,我就将这些全给拿了。”
那店家瞅着叶嘉看了许久,心里在琢磨。许久,眼看余氏要拉着叶嘉走,他才松口说:“我再给你多一包西域来的种子,你一起拿了。八百文,少一文都不卖。”
叶嘉看他这样子分明是还有砍价的余地,面上不动声色,只叫他先将多一包的种子拿出来看看。
这一看,叶嘉心口猛地一跳。有点像辣椒籽,但她不敢确定。
叶嘉稀薄的历史常识让她多少知道一点,辣椒是在元明时期传入中原的。她记得并非是了解过相关历史,而是多亏了九年义务教育让她背了许多唐诗宋词元曲。汤显祖的《牡丹亭》里有一句:辣椒花,把阴热窄。至少,在叶嘉看来,辣椒应该是很后期才进入中原。
边陲就是这点儿好,通了西域五国的商路,好些中原没有的东西都能淘到。
“这个是什么籽?”叶嘉心口越跳越快,隐约有种赚到的感觉。
“不晓得,”摊主又不种地他根本就不认得,他当初得这一包籽是意外。如今回想都想不起来从哪儿弄来,“我把这一包也给你,算八百文,成吗?”
“成。”叶嘉木着脸,不管余氏给她使眼色径自掏了钱,“你都给我包起来。”
摊主就喜欢叶嘉这种爽快人。高兴地应和一声,给叶嘉包了六包种子。加上余氏手里的白菘、萝卜、茼蒿和韭菜籽。叶嘉给了他一两银子。
店家给找了一百文回来,叶嘉想了想,叫他收回去。
见他似有不解,叶嘉笑道:“往后店家再有什么新奇的种子给我留着吧,我平日里就爱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
店家听她说得好听,当下就笑起来:“好好,肯定给你留着。”
余氏这会儿也转过弯儿来。儿媳虽说心软,但不是那等明摆着吃亏的性子。方才那模样到好像是淘到了什么好东西。她定了定心思,跟着叶嘉转悠了一圈,两人就又去到铁匠铺子。
“打一些东西,”叶嘉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虽说如今搬到驻地附近不大可能被兵祸牵连,但她隐约意识到这两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夜里睡下都会有些不安。家里的院墙要增高是肯定,除此之外,还得在墙附近挖点陷阱,“防歹人爬墙。”
余氏这方面跟叶嘉一样舍得花钱,她经历了天上掉落地狱的人生,早就明白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两人跟铁匠订做了一些捕兽夹,又接连去了砖窑看货。前些时候叶嘉才去问过说是今日,如今正好能来看看东西。那窑匠一看叶嘉就认出来,毕竟这么好看的姑娘见过是极少能忘的。忙将按照叶嘉画得图纸弄出来的带钉瓦拿出来给叶嘉看。
叶嘉看了看,就问了一句:“这个能抗摔么?”
“抗摔的,”窑匠记得叶嘉说的要求,抗摔,钉瓦够尖,“你摔摔看。”
叶嘉看他胸有成竹,当真抓起一块往地上摔。
还别说,砸地上嘭地一声别说碎了,那上头尖锐的钉子都没断一根。
“师父手艺可真不错啊!”被说叶嘉眼睛敞亮了,余氏的心口都觉得舒坦了好些。带钉瓦余氏自然是认得的,好些名门望族家中的庭院都铺设这种瓦,但是她所知的带钉瓦没这么尖。叶嘉找的这个窑匠竟然能把钉子做的这么尖锐,还抗摔,委实不错。
那窑匠被叶嘉夸得不好意思,笑笑说,折腾了好几日弄出来这个样子。
“既然能做,咱就跟你订一千二百块。带钉筒瓦要占到九成,剩下的一成做带钉板瓦。”叶嘉用这个主要是铺院墙顶端并非是弄在屋顶上,自然是筒瓦更合适些。板瓦留一些作他用。
窑匠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东西实验一回弄出来,后头就好弄了。
一千二百块瓦烧起来也就是一窑子的事儿。叶嘉愿意结现钱,他们就跟叶嘉说半个月后来取。价格商议了一下,这东西比一般的大瓦难制,每张瓦贵一文钱。一千二百块得二两四钱银子。这个价格算是很低了,余氏知道中原贵族采买这些东西都是百两的花。
“这是自然,”叶嘉也没跟他们讲价,手艺人挣个糊口钱,“咱家过半个月来取。”
带钉瓦这么一瞧,余氏的眉头眼瞅着就松展了许多。她是晓得儿媳平日都在琢磨些旁人不懂的东西,倒是没想到儿媳把带钉瓦这些东西都给弄出来。一面心里高兴一面又觉得惊奇。余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当初聘儿媳时,确实知晓儿媳读过书识字。但这读书识字跟如今这样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也大小读书识字,怎地就没有儿媳机敏?
心中惊异,但余氏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往下深思。一深思,她怕是夜里就要睡不着觉。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叶嘉,见她目色清正,神情镇定又平和。顿时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去。若是这也要疑心那也要揣测,她怕是就活不到蕤姐儿长大。
人生啊,难得糊涂……
余氏想得开,这么一会儿她就给自己开解了。到了家,高兴地抱着蕤姐儿就亲香了几下。
叶嘉没管旁人怎么看,如今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藏着掖着有什么用?她想在这破地方活下去,吃奶的力气都得拿出来。临死还矫情怕自己本事多,那是得多没有自知之明?
他们回来,叶五妹才将家里的衣裳洗好了正在院子里晾晒。看到叶嘉回来,隔着绳子喊了声姐。叶嘉点点头,两只小羊羔都长得有半人高了,正在院子里啃墙角的草吃。孙老汉睡了一觉醒过来,正带着小孙子从后头的屋过来。
老远看到叶嘉回来就快步走上来,叫小孙子给叶嘉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