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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雨下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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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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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烟接待了姨母,问道:“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魏国夫人低着声音,屏退了下人,告诉朝烟:“张娘子所生的安寿公主,昨日夭了!”

朝烟惊了。安寿公主?她上个月进宫去看张娘子时,明明安寿公主还好端端地,张娘子开起了玩笑,还让小公主叫她“干娘”呢!

算起年纪,安寿公主和她的易哥儿差不多大,易哥儿只比公主大了三天。

张娘子与朝烟交好,同为母亲,朝烟几能感受得到张夕妍丧女之痛。

不过魏国夫人要来说的还不止是这些。

“官家近些年的子嗣接连夭折,先是皇长子,又是最兴来。一个个的,去了四五个皇子公主了。张娘子如今又生下了宝和公主,可听说也是一生下来就重病。”

魏国夫人忧心忡忡,拉着朝烟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景佑四年时,你表姐曾经叫你们两姐妹入过宫?”

朝烟点点头:“我们不是每年都要入宫几回嘛。”

“不不,是那一回,你表姐跟你说起了一件官家想许给你的婚事,不知你记不记得了?”

“婚事!哦,那个官家的表弟,叫作李璋的,对吗?”

“对,对,就是他。”魏国夫人重重地叹气,“如今朝上总有人议论,说官家保不住宫中子女,兴许就是当年官家没有认李娘娘这个生母作太后之故。李娘娘也是可怜,生下了官家,死前却连个太后的名号都没有。朝中议论,说官家对李娘娘不孝,李娘娘就要收走官家的子女,让皇子皇孙们替代官家去尽孝。”

“这不是胡说嘛!”朝烟如今作了母亲,哪里还会不晓得母亲的心思,“世上哪有一个母亲,会忍心让自己的亲生骨肉频频忍受丧子之痛的!”

魏国夫人摇摇头:“可官家就是信了。你表姐告诉我,如今官家正想方设法要给李娘娘一家补偿呢。那个李璋,就是李娘娘亲生弟弟的亲生儿子,当年官家就想把你许配给他。如今你虽嫁了,但李璋的元妻去岁却死了。”

朝烟吃惊地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生子难产而死。孩子与母亲,一个都没有留下。”

“啊!这真是……”

“李璋又成了鳏夫,丧妻丧子,更证了李娘娘对子孙留有怨念。幸而你妹妹已经嫁了郑家,不然,官家怕是要把你妹妹给李璋作填房呢。”

朝烟撇嘴:“这天下是只有我们姐妹俩了不成。当初看上我,如今看上朝云,难道还非我们不可了?”

魏国夫人也道:“是说。”

正是官家为丧女悲痛之际,东京城里,流传起了柳永的一首新词。

市井之中,尽是小儿传唱之音。

词牌名作《醉蓬莱》,是柳三变一贯的淡远婉柔之词风。上半阙极言清秋东京城中美景,皇宫城内外秋景化作翩翩词藻,砌出东京新曲。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

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

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若只是上半阙,虽可见柳永作美词讨好东京皇室之意,但好歹也是佳句。就算传入宫中,让官家娘娘们听见了,也能见柳永对皇家的崇拜。

可这柳永,偏偏却作错了下半阙: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

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

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大宋盛世升平年岁,上后同心,九州上下一片交赞。

柳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写那一句——“太液波翻”。

波翻不是吉事,在官家接连丧失子嗣之时,倒有些皇室倾覆之意。

一首写秋景的词传进了宫城里,呈到了官家面前,惹得官家大为不快。官家评道:“太液波翻?怎么不说是太液波澄?这样作词,可见对上并无敬意。”

求了半生仕途机遇的柳三变柳永,因自己得意词作,再一次丧失了入朝为官的机遇。

朝烟品读着柳永的词,看着庭院中盆景的落叶,也深感惋惜。

她对秦桑道:“今年夏秋,怎么总觉得比往年都凄凉了些呢?”

秦桑还吃着冰雪元子呢,挠挠头:“凄凉吗?没怎么觉得诶。”

傻秦桑,吃吃喝喝的,一年又一年。朝烟给她找过多少合适的郎君,她却整天说着: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姐儿。

只要冬天有火炉,夏天有冰雪元子,一年四季有觉可以睡,秦桑才不管什么凄凉不凄凉呢。

朝烟又问:“易哥儿呢?没听见他的声音。”

秦桑往院子外头望了一眼,说道:“哥儿刚刚好像走出去了,乳母和婆子都跟着呢。”

“嗯?他去哪里了?”

“大概到三姐儿那里去了吧。”

易哥儿如今已经很会走路了,每天睡醒吃完,就喜欢迈着小步子到处乱跑,像极了小时候的朝烟。

朝烟也是一有空闲就往外跑的性子,许衷曾笑评道:儿子长大了,怕要当个游手好闲的闲汉呢。

幸而许家够大,易哥儿就算不出门,也能在整个府上尽情地跑动。

今儿在明镜斋里闯闯,明儿去佛堂里看看祖母。但易哥儿倒像是和朝云有什么缘分,大多数时候,还是更喜欢去朝云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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