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那双长劲的腿下了石阶,走到了周慕白面前。
“短短几日,御史大人倒是憔悴不少。”
周慕白盯着眼前之人。黎岳上秉南楚军来时,他似是旧疾复发已是奄奄一息,即便被救出只怕也无法活着回到南楚。
可此时此刻,这位南楚七殿下分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甚至……与从前那个孱弱消瘦的南楚质子判若两人。
“呵,好手段。”
纵然被镣铐所困,周慕白仍泰然自若,“从江州回来那日看见你,我便知道,不能让你活着离开北晋。”
战兰泽淡淡一笑:“可惜,未能赶尽杀绝,反倒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你要杀我?”
牢房中再度响起镣铐声,周慕白亦走近,直视着战兰泽:“你能吗?”
话音未落,忽然一股大力袭来,男人的后背被猛地抵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之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而骤然涌上的窒息感立时让他眼前模糊。
战兰泽的手很冰。越冰,便越能感受到周慕白颈间的汩汩血流,只需动动手腕,就能折断他的脖子。
可就在此时,周慕白竟笑了。
他笑得嘲讽,轻蔑。连守在一旁的疾风看了都怒意不住。
“战兰泽……我赌你不敢……杀我。”
战兰泽盯着他。
周慕白拨开他的手,虽看不见自己颈上骇人的红痕,但那窒息和剧痛却足以表明眼前人的杀心。
表面淡然随和的人,尽是能忍之人,忍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反击,那种斩草除根的快慰他周慕白喜欢,战兰泽也一样喜欢。
在北晋隐忍伪装隐忍若此多年,一朝逃离,他只怕灭了全北晋的心都有。
可那又如何?
周慕白声音沙哑:“你喜欢我妹妹,你喜欢她喜欢得没了分寸不是吗?若不是她,你早就走了吧?你一等再等,不就是不放心她么?祭天时的声东击西一看就不是你的手笔,可那又如何,只要你不见了,就是私逃。杀你无可厚非,乔儿纵然会伤心几日,可她终归会明白我的用意。”
“但你呢。战兰泽,你敢杀我吗?若是你们中间永远横着弑兄之仇,你说她会做什么?”周慕白笑得儒雅,“她会恨毒了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她的心。这就是手足血脉,是你即便将心掏出来给她都比不过的至亲之情。”
疾风攥着手中的刀柄,看着周慕白从容淡然地一句句戳破殿下的心思,将他们所做之事变成了一个笑话。
而真正可笑的是,在殿下身边守护多年,自己却没有一个外人看的清楚。
从前殿下对胡疆那边处处关心,处处相助,而后他按兵不动一再错过离开北晋的良机……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那个周乔罢了。
虽也曾因殿下的言行有过怀疑,可疾风始终不敢相信,殿下真的喜欢上一个北晋女子,喜欢到不惜将自己身边最得力之人派去胡疆,暗中相助顾家对付冥云骑卫,最后让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险些丧命的绝境。
可这个女子,偏偏是绝不可能背叛北晋倒向南楚之人。
所以这一切最终能换来什么?换来开战之日,周乔手中那柄对着殿下的刀吗?
“周慕白。”战兰泽理了理衣袖,“我要她的心做什么。”
漠然的一句,令周慕白眸中微动,亦令疾风不解。
战兰泽转身离开。
“只要人在身边,每日看着便好。”
***
久未等至御史大人入宫,但巳时已至,礼部尚书立于乾清宫正厅,奏请即位。
乾清宫正门垂帘,意为国丧暂缓。
作为唯一的皇子,临舟身着金纹蟒刺龙袍,自保和殿出,入中和殿升座,听继位典仪旨意后,受朝臣参拜行礼。礼毕,众人屏息目视临舟登宝座,即皇帝位。先帝亲从德仁公公于大殿阶下三鸣鞭,响彻整个皇宫。
临舟于丹陛大乐再度接受群臣叩礼,山呼万岁。周乔身为武将,跪于朝臣中,远远地看着临舟继位,心中有了几分欣慰。
只是礼乐刚落,便听见一声震天巨响。这响声令所以人身子一颤,纷纷朝着宫门方位看去。
“外面何事?”临舟问道。
“陛下!”东华门的守将匆匆前来,“是,是有人送……送来了……”
送来了一口棺材。
而来者,穿着南楚盔甲。
“胡说!这城中早已没有南楚军的踪迹,怎么会冒出南楚军?!定是有人趁机作乱,陛下,臣立刻去处置此事!”禁军统领祁雍抱拳道。
“朕亲自去看。”
国丧期间宫中有其他棺柩是对先帝的大不敬,但有人敢公然行如此狂悖之事,若是敷衍地处置了,恐会让百姓觉得新君软弱。
众臣皆随临舟登上皇宫宫门处的高台,宫门外面已经围了无数百姓。
东华门外的人见皇帝亲临,不仅不畏惧,反倒大喝一声:“这是我们七殿下给北晋皇帝的登基贺礼!”
大刀一挥,棺材盖一劈两半摔在地上,看清里面之时,高台之上传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里面是一具无头尸身。
白袍上血迹斑斑,腰间那块白玉腰牌则并非常人所能拥有。那是督查院院首,北晋御史大人独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