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竭力睁开眼睛, 黑压压的夜空里隐约有一张沾满血污的脸,眼瞳极其黑亮, 似浴着血的黑曜石。
虞欢想要伸手去够, 不及靠近, 疼痛从肩胛袭来, 整个人又被拽回深渊,陷入昏迷。
“虞欢?!”齐岷竭声呼唤。
狂风大作, 暴雨倾盆,原本潜伏在树林深处的那一批护卫突然厉喝一声,拉满弩*弓朝着东厂人射杀。辛益趁势砍掉一人臂膀, 回头冲齐岷喊道:“头儿,快撤!”
齐岷抱着中箭的虞欢,全身僵冷, 声音不自觉发颤:“分头撤开!”
“是!”
齐岷掉头,提气掠上虚空。
田兴壬抹开脸上雨水, 瞪着那一抹极快消失在夜幕里的身影, 无暇顾及身后叛乱, 又急又恨:“快!追上他!”
*
虞欢感觉自己又被人从深渊里拽出来了,像一条湿淋淋的鱼,挣扎在被烈日曝晒着的岩岸上。
身体发热,鼻腔窒息,虞欢从混沌的噩梦里抽离,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齐岷的怀里。
原来,齐岷就是那一块烫烘烘的岩石。
齐岷看见虞欢睁眼,贴近来唤,见她湿漉漉的眼睫动了动,疯狂疾振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落回胸腔。
虞欢靠在齐岷肩头,从模糊视线里分辨出一堆篝火,逼仄石壁,茫然道:“……这是哪儿?”
“后山石洞。”齐岷声音冷意不减,微微发颤,“你中了毒箭,必须立刻拔*出来,会很疼,忍着点。”
虞欢云里雾里,不及反应,肩膀被齐岷钳住,肩胛处传来剧痛。
虞欢大震,低头咬住齐岷肩膀,齐岷眉头微皱,手里力道分毫不减,准而快地拔出毒箭。
虞欢差点再次晕厥。
箭镞淬毒,裹着发黑的血,齐岷扔掉箭杆后,盯着虞欢后肩不住涌着黑血的伤口,眼底阴翳覆压。
在刀口上舔血这么多年,见过大小伤口无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感觉害怕,觉得伤口狰狞。
虞欢紧咬着齐岷的肩膀,大颗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淌,哆嗦的嘴唇早已发紫,预示着中毒之深。
齐岷按着她伤口,等她稍微缓过力气来,待其松开牙关,才道:“伤口有毒。”
虞欢神智依旧混乱:“……嗯?”
“再忍一会儿。”
齐岷不再等待,单手解开虞欢上衣,扒至胳膊以下,低下头。
虞欢全身一颤,被齐岷用手箍住肩头。
夜雨滂沱,婆娑树影在洞口飒飒曳动,狂风怒号,叫嚣得洞内火光几欲熄灭。
石壁上,光影簌簌,人影交颈,齐岷用力吸出毒血,扭头吐掉,再覆上虞欢肩胛处的伤口。
虞欢再次咬紧牙关,下颌抵在齐岷肩膀上,抬起眼睫时,看见齐岷映在石壁上的身影。男人形似山岳,低头,吸吮毒血,扭头,吐血;又再次低头,扭头……
虞欢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脑中轰鸣,试图抵抗。
齐岷不给她反抗的余地,吸完最后一口毒血吐开后,抬起大拇指揩过嘴唇。
虞欢深吸一气,用力挣扎起来,扳过齐岷的脸,看见他血污斑驳的脸庞,长睫低垂,眼瞳黑亮,唇角印着一抹发黑的血痕。
“……你在干什么?”虞欢声音喑哑。
齐岷眼神炙亮,反问:“你刚刚又在干什么?”
虞欢想起在树林里为他挡箭的那一刹那,张口结舌。
齐岷垂眸,看见她裸露的肩背,以及胸前那抹绣着花草的兜肚,花瓣洁白,绿叶椭圆,竟然是那香气袭人的栀子花。
齐岷不敢让目光在那里多留,移开眼,柔声道:“别动,给你包扎。”
虞欢头一回见他这样温柔,怔忪时,齐岷已果断地撕下衣带,握住她肩头。
疼痛又一次从肩胛袭来,因着意识复苏,痛感更真切难挨,虞欢咬紧唇伏在齐岷胸前,肩背不住瑟缩,待得包扎结束,头上全是冷汗,整个人湿淋淋、冷冰冰,再次虚脱,瘫软在齐岷身上。
齐岷接住,为她拉拢衣领,系上襟前盘口,再从怀里掏出那个常备的瓷瓶,往外倒时,发现丹丸仅剩一颗。
齐岷并不迟疑,扔掉瓷瓶,把丹丸喂入虞欢嘴里。
*
天亮,暴雨雨势转弱,疾风吹卷洞外被雷电劈断的枝丫,断杪丛生,草木狼藉,天地间依旧一片滂沱。
虞欢从昏迷里悠悠醒转,僵冷的四肢暖烘烘的,不再刺骨,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齐岷靠着墙壁而坐,眉眼静默,脸庞上的血污仍在。
虞欢一愣,发现自己竟仍是躺在他怀里的。
“醒了?”齐岷声音平和,略有一点疲惫后的沙哑。
虞欢启唇,低低“嗯”一声,声音亦是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