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着舒适的海风斜靠着桌面,滑落一点的背心领口露出两处清淡的痕迹,膝盖上也泛着要消不消的红。
脚边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只雪白的大猫,体毛偏短,毫无杂色,这里猫咪很多,个个不怕人,狭路相逢了就会主动靠过来蹭蹭。
脚踝被柔暖的猫毛擦过,黎澈弯下腰伸手给这只陌生的小毛孩儿熟悉一下味道,粉嫩的鼻尖探近,轻轻地嗅了嗅。
唐忍脖子上套着泳镜,脚下的沙滩鞋沾着一片细沙,他刚要跺一跺,抬眼便瞧见黎澈坐在椅子上抱着白猫的画面。
白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碎碎的金边,黎澈的刘海松软垂下,乌黑的发丝也透着看不真切的澄光,侧脸挂着温柔的笑意,浓密的睫毛铺开一小片清影,修长的手指捏着肉粉色的圆爪垫轻轻晃着。
漂亮得近乎神圣。
黎澈正纳闷小朋友怎么还不出来,余光里高壮的身影难以忽视,他一偏头,笑意加深。
“走吗?”
“嗯。”
唐忍被他笑得失神,嘴里应着,脚上却没有动作。
黎澈放下散着毛绒热气的大猫,拍了拍胸前被它蹭上的沙子站起身。
“怎么了?帅傻了?”
黎澈轻笑着走过去,唐忍抬手擦掉他颌骨上的白色沙粒,眸光凝着本人没意识到的迷恋和一种黎澈也读不懂的高兴。
“高兴什么呢?”
高兴?
唐忍没觉得自己高兴,现在他的胸口被一股猛烈的庆幸和轻松填满,根本装不下别的情绪。
“幸好,你是我的。”他喃喃地说出心里话,话音一落他还真有些想笑,可能确实有些高兴吧。
黎澈一顿,“我发现你现在嘴上功夫挺好啊,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唐忍没反驳,只淡淡笑着,但不过几秒,他唇边的笑意一僵,似是想到别的什么事,掩饰着垂下眼,奈何耳垂上鲜艳的色彩掩饰不掉,在深蓝色背心的衬托下尤为明显。
黎澈正想拉着他朝沙滩走,瞧见那对红嘟嘟的软肉,不明所以地挑挑眉,脑子里将自己的话过了一遍,片刻后:“操。”
唐忍见他反应过来,心虚地抿住嘴,老实巴交地拿过他手里的救生衣,闷声拽着人向外走。
黎澈落后一步盯着他耳朵上愈渐蔓延的红,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这是太年轻了活力太满?”
唐忍不回话,黎澈嘴不见停地又说:“也是,才二十,不对,还没过生日,满打满算二十虚岁,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啊。”
他老气横秋地感慨,活力四射的小朋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着他说:“三十岁我也不会变。”十分笃定。
“跟年龄没有关系。”唐忍描摹着黎澈笑眯眯的眉眼,认真说:“只跟人有关。”
黎澈被他旋涡般的瞳仁吸住,半天错不开眸子,但不正经三个字似乎已经深入骨髓,他正了正神,调侃道:“那确实,正值青春躁动的年纪里,小糖人同学在刚交到男朋友的时候甚至连怎么睡人都不会,啧啧啧,纯得我实在下不去手。”
唐忍转回头,原本慢慢变色的耳轮几乎瞬间刷新一个色号,光天化日,他也不好对这人采取闭嘴的特别措施,只能默不作声地拉着他向着无边无际的海面走。
“短短几个月,我们小糖人已经和纯这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了。”
黎澈故作可惜地说着,唐忍再次回头,幽幽地望着他,“周一那晚,你不是这么说的。”
周一那晚……
黎澈顺着他委屈巴巴地控诉回忆起四天前的周一,一幕幕不怎么和谐的场面灌进脑海,这次换他耳朵染色。
那晚小朋友说想做点过分的事,操作起来还真是史无前例的过分,但唐忍对他太好,无论多么奇妙的新手段都会循序渐进、温柔试探,正上头时,在那样热烈又超纲的氛围下,黎澈说了句话。
——怎么感觉,你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纯劲儿?
眼下,他的台词前后矛盾,还被当事人点出来,黎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脑子真好使,走,下水。”
他不再看小朋友含笑的眼睛,反向攥住大手径直走到了大海边的小木屋存放东西。
前几天他们参加过一次深浅,对大海的浩瀚和美丽有了无比深刻的认知。那里的世界冰冷华丽,像是一片沁在水中的奇妙宇宙,陌生、神秘、梦幻又残酷。
自那之后唐忍便打开了神奇之门,彻底爱上了海水,刚学会游泳就没完没了地泡在里面,只要天不黑就不会提早上岸,仿佛一只本该归属于此的水生动物。
于是几天下来,黑得非常均匀。
浮潜的魔力和深浅截然不同,浅水域的鱼群色彩繁复,也不知是习惯了人类的存在还是根本没有概念,那些五花八门的鱼总是会围绕着他们的手脚环游一圈再继续前行,一路上他们竟是没遇见重复的种类,每一次偶遇都是一场难忘的惊喜。
遇到礁石时,眼神优异的唐忍一眼便看到扒在表面的贝壳,一层层一片片,交叉错综,凸起麻乱,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忽然钻出来的螃蟹都不能让他缓和一分,从那开始,但凡再有礁石他都会拉着黎澈游远。
海洋那么大,没必要找罪受。
那种视觉冲击十分绵远流长,以至于到了晚饭时段,前几日吃贝类吃得无比开心的小朋友按住男朋友点菜的手,严肃地说:“不要了。”
黎澈被他拉着只欣赏到那奇观的惊鸿一瞥,没来得及引起生理不适,他笑了笑,跟服务员撤回了那道菜。
等饭的间隙,唐忍喝着果汁,面朝大海,迎着远道而来的海风,身边坐着占据自己整颗心的人,没有压力,没有沉郁。昨天玩得畅快淋漓,今天又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相识,明天也必定悠闲自在。
曾经那个每一天都没有差别的枯燥人生像是度过半个世纪,久远到他甚至回忆不出细节。
未来变得可以预料,过去也渐渐无关紧要。
他正在过着自己梦里都不敢想的生活。
“幸运卡牌,很准的,我们自己也会玩儿。”一个皮肤黝黑的小贩端着凹陷进去方木盘停在隔壁餐桌前,口音生涩,但能听出是在很认真地说着中文,质朴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