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但后来一桩桩事情来得太快,她没时间往下细想,只能先搁置一边。
可听沈羡之的意思,他是准备,将这些都告诉她?
秦婉愣愣地转过身,对上沈羡之的目光。
沈羡之注视着她,确定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后,才走回案台前坐下。秦婉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顺带关上了书房的门。
沈羡之把玩着桌上的茶盏,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侯府和尚书府,原本并无交集。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这一切的渊源,还要从孙老先生说起。”
“孙老先生?”秦婉有些意外,“就是刚刚那位大夫?”
沈羡之点了点头,缓缓道:“孙老先生,曾给尚书夫人看过诊。”
秦婉怔住,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当时娘亲罹患重病,寻了许多大夫,却都无计可施。后来父亲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为娘亲开了方子。
如此看来,那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竟是孙老先生。
“侯府曾以征战沙场为业,伤病在所难免。因此曾遍寻世间名医,得有孙老先生为府中人施诊。秦尚书大约是听说了这一点,才亲自上门,请孙老先生出面。”
秦婉垂头不语,心下却有些意外。
父亲从未同她提过这些,她也从不知道,父亲为了替娘治病,竟曾向并不熟悉的朝中同僚求助。
“只是尚书夫人的病实属罕见,即便孙老先生出手,也仍是无力回天。这一点,侯府上下至今都深感抱歉。”
沈羡之低低说着,秦婉却有些酸楚。别人也许不知道内情,但她是知道的。
当年孙老先生曾说,要治疗娘亲的病,需要用几味极为特殊的药材。可那几味药材着实罕见,她和青姑到处打听,才知道黑市有售卖。
可黑市开的价格太高,她们根本承担不起。加之父亲历来两袖清风,不愿与黑市为伍,一来二去,娘亲的病竟就这样耽误了。
这成了她和父亲之间解不开的结,青姑也是因为这样,才选择在黑市落脚。
秦婉叹了口气。兜兜转转,她竟又来到了侯府,遇见了孙老先生,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因为这一件事,侯府始终觉得有所亏欠。后来朝廷下旨修建金发塔,侯府便不遗余力相帮。”
原来如此。
难怪沈羡之一直在追查当年案件的线索,难怪他知道自己在追查金发塔的案件后,没有揭发自己。
秦婉抬头看他,喉头有些发紧:“所以你也觉得,当年之事,尚书府是冤枉的,是么?”
沈羡之注视着她,干脆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嗯。不光是我,侯府上下,都这样认为。”
听到这话,秦婉整个人蓦地松懈了下来,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她便可以确定,沈羡之是跟自己站在一边的。
可是沈羡之呢?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她看着沈羡之,迟疑了很久,才试探地问道:“听闻工部尚书,育有一女,你......见过么?”
沈羡之听见这话,眼神变了变,却没有回答。
书房里一片寂静,蜡烛的火光映在墙上,一跳一跳。秦婉盯着那火光的影子,心中也随之一跳一跳。
她知道这话问得冒昧,可若不问清楚这一点,她一定会辗转难眠。她不是个喜欢猜测的人,也不能冒太大的险。
若沈羡之并未怀疑她,那么她还可以与他共同作战,查找当年之事的线索。但若是他怀疑......
秦婉心下发紧,指尖紧紧抓着裙摆。若是他怀疑,她便要另作打算。
沈羡之看着秦婉,脸上神色难明。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见过。”
秦婉蓦地看过来,“真的?没见过?”
“嗯。”沈羡之看着她,眼神里意味深长:“听闻尚书之女身体不好,侯府登门拜访时,已经......早逝了。”
“.......这样么。”秦婉松了口气,心下却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当初娘亲病逝,她满心都是对父亲的怨恨。她怨恨父亲的自命清高,怨恨他的两袖清风,也怨恨他的见死不救。于是她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大约是她的表现令父亲太过失望,没过多久,尚书府便对外宣布,她在照顾娘亲时不幸感染,一并去了。
她原本因此而记恨父亲,谁料后来这竟成了她救命稻草,让她躲过了一劫。
现在想想,当初金发塔事发,父亲一个人面对这些,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知该是种什么心情。
秦婉叹了口气。这些年过去,她对父亲早已没有了恨意,只想查清真相,为父亲洗刷冤屈。在她眼里,父亲也许不是个好父亲,甚至也许不是个好丈夫,但一定是个好官。
宁可让妻子经受重病之苦,也不愿意动摇信念,不愿意走旁门左道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干出贪赃枉法的事情?
“沈羡之。”她直直对上那人目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沈羡之注视着她,沉默不语。
半晌,他忽然笑了一声,整个人向后一看靠,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懒散散:“不为什么,想说就说了。”
“就这样?”这个回答倒是让秦婉有些意外。
“不然呢?”沈羡之斜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谁叫被你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