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俶终于将眼转过来,里面的冷意,叫官白纻一阵心惊肉跳。
“为了救他,你竟不惜借陆家压我。”
“这……”
殷俶直接截断她的辩解:“不必多言”,他面上已有愠色:“爷之前说过,他这样的男子,你若是想要,日后绝不会少。高韦不会因高年折在这里,就生出异心。他只会因高年为皇室正统而死,心生欣慰之情。”
若是连这些人心都拿捏不准,他早已死了几百次,只是偏偏此时,他却控制不住戾气,失了方寸。
“现下正是紧要之时,爷腾不出手收拾匪盗。高年既然有本事被掳入寨子,就该有本事自个儿回来。”
官白纻又要张口,殷俶猛地抬袖,手边的茶盏忽而落地,摔得粉碎。
见他真的动怒,官白纻茫然地半跪在脚上,她很少见他这副样子。
他该是永远从容不迫、冷静自持的,这一世,怎么这般暴躁易怒。
尤其是面对着她,似是愈来愈失去耐心。
若不是她识趣提前远撤,恐怕连现在的情分都剩不下。
心下一阵阵悲凉,官白纻抬手擦去额上的细汗,却是连告退的托辞都没有,直接从地上站起身,快步离开。
*
半开的窗内,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双男女。
那女子叉着腰,喝骂一句:“我生平最瞧不上的,便是你这样没本事的怂包。若不是殿下强迫,你当真以为我会愿意!”
对面的男子被骂了个满脸通红,气到脖子都粗了一圈,手里捏着的书册卷成圆圆一束,颤巍巍地对准女子俏生生的鼻尖:“你……你这种河东狮,我……若不是殿下……你可知这京中多少女儿为我娶妻、哭红了眼?”
她掩唇笑了一下,只是觉得有趣。
那日光明明澈澈地照进窗内,窗边还有几株刚发芽的垂柳,毛茸茸的鹅黄新绿,衬着那窗内原本剑拔弩张的场景愈发的活泼靓丽。
那是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鲜活气。
柳枝绿了又黄,变成薄如蝉翼的金黄碎片,随秋风渐落。
窗内的景象又变了场景,那女子正端着药碗大帘进来,那男子躺在榻上,嘴唇惨败,一脸的病容。偏偏见她进来,那神情里忽而又带上一股颐指气使的神气。
“爷腰疼、屁股也疼……”
女人用手背扇了他一耳光,“你是个什么人,也敢给我称爷。”
“若不是小玉挡在你身前,那被西南泥水埋的,就该是你了。”
“又不是我让你替我的”,女子嘴硬着,可眼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有温度。她小心翼翼坐在榻上,一口一口地给他喂药。
待那叶子落光,她再度往窗里去看,之间一双鸳鸯烛燃得正欢,大红的罗帐掩得格外严实。这场面并不香艳,反而透着些许温馨。
那红艳艳的光,就如暴雨的海上,遥遥的灯塔,告诉那叶迷航良久的小舟、归家的方向。
官白纻从梦中惊醒,她摸上脸颊,一片湿滑。
她面容沉静,沉默半晌后,喃喃自语:“我非得去救他。”
翻身下榻,抬手随意挽了发髻,将熬了几个通宵备好的物件端正地摆在床榻上,旋即踏着月色摸进高年的院子。
苦竹正守在高年的房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半睡半醒间,他依稀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陡然惊醒,苦竹揉了揉两眼,正好瞧见官白纻正在翻找着高年的衣物。
“官——官——”
官白纻低声喝断他的话:“别出声,当心惊动了旁人!”
苦竹连忙点头,压低嗓子问询,“是,小的省得,只是,您这是要……”
“去把高年的官府和官印找来。”
“您莫不是要去救我家公子?”
“你去不去?”
“去!”
苦竹早已昏了头,听闻官白纻愿意出手相救,对官白纻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二人拾掇了衣物官印,又从府里牵出两匹骏马,连夜出城,疾驰几里外。
这时,苦竹才悠悠回神:“官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调兵?”
“调什么兵?”
“自然是围攻土匪山寨的官兵”,不打寨子,怎么把他的公子救出来。
官白纻忙着骑马,抽了个间隙递给苦竹一个略显鄙夷的神情:“我一介妇人,能去哪里调兵。”
“那我们这要如何救下公子?凭你我二人,如何攻的下山寨。”
官白纻扬起马鞭,冷笑:“攻打山寨?你怕不是还没睡醒。”
“寨子门开着,我们只管进去便是。”
言罢,也不管苦竹瞬间苍白的脸色,再度扬鞭,直朝那龙山的山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