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到京城外,又被贼人顺走了仅有的盘缠,他愤恨难平,一时想歪摸进了松山上的一户人家,遇到了陆在望。
江云声总结道:“我说完了。”
陆在望毕竟是个姑娘,听完一时无言,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心道难怪他显老,短短十八年接连变故,几乎没过过安稳日子,心里觉得他可怜,又觉着原来不是她倒霉,而是遇到了这么个超级倒霉蛋,才沾了坏运气。
她想了想道:“行了,你以后便跟着我,我可算是棵大树,决计没人再敢欺负你。我待人也和善,只要你忠心。”她灼灼的盯着江云声,他便也点点头,“你给我那么多银子,肯定忠心。”
陆在望挥了挥拳头,“这可不是银子的事!”
“倘若有人给你数十倍,百倍的银子,叫你捅我一刀呢?”
江云声嗤了一声,“我像是那种人?”
陆在望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江云声道:“那你找我作什么?”
她便放下了拳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说的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时辰已有些晚了,她便道,“你往后每日一早……不用一早,你醒了来罢!到侯府找门上小厮,请他们通传便可。”说完便起身告辞,可她一走,江云声竟也跟了上,他见她瞧过来,便道:“我是你的护卫,理当护送你回去。”
陆在望笑起来,她倒还很不习惯自己有了个护卫,“也对也对。”咳嗽一声,昂起脸来,江云声等她一等,她便率先走上前去,摆起世子的架势来。
十两银子买了个小跟班,她这个世子总算也有点了排面。
这天夜里,陆进明满面红光的从京郊大营回来,一回府就听闻前两日沈氏由于陆在望过于乖巧,兴师动众的请了太医过府,登时满面红光变成了一脸煞气,“他是我陆进明的儿子,永宁侯府的世子!他又不是个豆腐捏的!我在家尚且如此,可见平日你和母亲是何等娇惯,安分两日倒也成了奇事,简直岂有此理!”
第二日一早,他便去了青山院。
他前脚出了沈氏的清晖堂,青山院后脚就听闻了这个“噩耗”,上下丫鬟婆子都纷纷忙慌了片刻,而后看了看整齐干净的院子,才想起这事跟他们无关,本院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并不归他们管辖。
于是慌不择路的只剩下陆在望,她一时不知道是捡本书好,还是在院子里耍套拳好,可又觉着刻意,最后直不楞登的站在院子正中央,率领青山院上下,准备接受老爹的亲自检阅。
陆进明一步迈进院子,陆在望就条件反射的给他鞠了一躬,“爹。”
陆进明看她倒还乖觉,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娘说你近来身子不好。”
“没有!”陆在望拍拍胸脯,“我身体很好!”
陆进明看她的精神气不错,尚算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肩膀,虽瘦弱了点,还不至于像个豆腐,可仍需好好练练。他想了想道:“行,明日是家宴,你后日便跟我一道上西郊大营,为父瞧瞧你身子骨结不结实。”
陆在望膝盖一软,险些当场给老爹跪下,松山书院的书还没读完,又来了个京郊大营,这是要文武双练?
她哪哪都不行!
沈氏先替她开了口,“这不行啊,洹儿打小……”
陆进明眼睛一瞪,“怎么不行?”他指着陆在望对沈氏说,“我听说昨日他又在外头游荡了一整天,坐在百姓的牛车上,从城西溜到城东,成日里一点正事不做。”
“我瞧他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时候并不像个病弱的样子,甚么身子不好,也是叫你们惯的。我这遭回来,非得治治他的性子,要是还不成器,趁早收拾东西,等我述职完了,跟我一道去北边,军营里滚几年,我保管他哪儿哪儿都服帖。”
陆进明把她送进书院,本意也就是想惩戒她一二,约束一下性子。并未指着她能考个功名回来,老陆家至今还未能出个读书的好苗子,他看他这小儿子,也不像是有这个天赋。
还是从军的好,陆家在军中多年耕耘,起码能保儿子有个正经事做。再有一茬茬的名将磨练教导,陆进明不信,他的儿子还能歪到哪里去?
陆在望好似松山书院里边搁蔫了的烂菜叶子,她尽力克制住乱哆嗦的两条腿,省得惹陆进明更生气,抖啊抖的问:“那怎么算,算成器呢……”
陆进明说道:“陆家从跟着太祖打江山始,世世代代效忠朝廷,从军,习文,只消能正经的为国效力,为父并不曾限死了你的路。”
沈氏跟在后面打圆场:“洹儿才十七岁……也并不那么着急,况且……”沈氏有些着急,直想打消了陆进明把陆在望带去北边的想法,便想到甚说甚,“况且洹儿可还没成家呢!”
陆进明低声道:“那还用你说!”
要不是顾忌膝下只有一子,尚未成家有后,他早就把陆在望拎到北边去亲自教导,何至于让他至今还文不成武不就?
他拉着沈氏,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近日和孙弼老将军往来,得知他膝下的小孙女已过了及笄之年,听闻秀丽文雅,我这不是想着洹儿年纪也不小了,我明日便带他去京郊大营,要是他能入了孙老将军的眼……这门亲事我瞧着很好。”他兴冲冲的看着自己媳妇,等着她夸奖似的,“你说呢?”
旁的不说,他陆进明的儿子起码卖相很好,虽说名声差了些,但待人接物颇能上台面。只消带出去给人看看,叫人家知道传言多不尽不实,这名声也是能挽回的。
沈氏笑的跟哭似的,倘若陆在望真是个儿子,那这门亲事门当户对,两家知根知底的,自然再好不过。问题是她并没真有个儿子拿出去娶人家姑娘啊!
可是说起婚事,陆进明连日留在京郊大营,沈氏便有一桩更着急的尚未告诉他,当下将元安派人传回来的话一一告知陆进明,陆进明便发了愣,好女婿可比好儿媳妇难找!
“元嘉的婚事可比洹儿着急,那孙老将军就没有长成的孙子吗?都是武将家的,想来也能合了元嘉的心意,你总不能再送一个姑娘入皇家!”
陆进明知道她总是心疼大姐过的不如意,可也有点委屈:“那怎么叫送呢!大姐的女婿也不是我寻来的!”
陆进明想了想,“我先物色着。如今我们这几个武将俱在京城,陛下预备在中秋之后巡视京郊大营,这几日成王殿下也多在,我也暗中试探试探他的意思,兴许是咱们多想了!”
陆进明颇有些恼怒,赵家的小子怎么老是盯着他陆家的闺女,可又一想,也不怪他们,毕竟他老陆的闺女个个出挑,招眼些也是寻常事,可一扭头看见瞧见陆在望站在那犯呆,又有些恼火,教导儿子须得严厉些,世子不成器那可是容易祸及满门。
他这惯坏的小儿子就有这么个苗头。
便厉声道:“你站那发甚么愣!”
陆在望满面失魂落魄,她很承认自己胸无大志好吃懒做,她不想去吃北梁边境的风雪,她又没打算精忠报国!
可陆进明一说话,她便又打了个哆嗦,天可怜见,她怕陆进明,就如同下雨须得撑伞,乃是个下意识的反应。“我没……我等爹问话。”
沈氏扯了他一把,面有嗔怪,陆进明总是对陆在望恶声恶气,害的望儿一见老爹就哆嗦,沈氏自然心疼。她又总是愧疚当年答应陆老夫人此事,既欺瞒了丈夫,也委屈了小女儿。
她是两边都觉着对不住,便摸摸这头,摸摸那头,又两边都没顾好。
陆进明见沈氏面有不愉,便不再对她多有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