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陆在望先让人送元嘉下山,元嘉走后,她才独自去见元安。
这时节春光正好,元安的屋子里却已经烧上炭火。
芷然正在服侍她喝药,陆在望伸手接过:“我来吧。”
屋里只剩她们两个。
陆在望喂她喝完药,把药碗轻轻搁在床边案桌上:“再过些时日我带母亲来看你。”
元安淡声道:“左不过这一年,没得叫母亲再伤心一回。”
陆在望固执道:“我会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来,未必不能治好你的病。”
其实哪里还有更好的大夫呢。元安倒也不和她较劲,只笑道:“好。”
陆在望又沉默片刻,而后问道:“后悔吗?”
她摇摇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陆在望听着心里愈发憋闷。
“日后家中只能靠你和爹爹了。”元安淡声道:“元嘉还一团孩子气,不过我瞧着庆国公府家风严谨,谢都尉稳重上进,是个好归宿。”
陆在望也点头:“谢存是个靠得住的人。”
“那么你呢?”元安歪了歪头,“于你而言,成王是靠得住的人吗?”
陆在望只道:“他帮了我很多次。”
“那又如何?”元安轻哼道:“连东宫的位子都送给他了,你们还不算两不相欠吗?”
陆在望听着,一时没说话。
元安要和她说的事情她也明白,关于她的身份,还有她和赵珩的关系,从前一直没有细想,眼下却是避不开的事情了。
元安平静的看着她:“成王至今未曾娶亲,以往是他久不在京的缘故。可如今东宫即将易主,他作为储君,很快就要成婚。你是要做他的妻子,还是继续做侯府的世子?”
“洹儿,不要走姐姐的老路。我从前没有选择,但是你有。”
“我明白。”陆在望低声道。
元安说了会话,脸上便显出倦怠,陆在望扶她睡下,熄灭床前的灯盏,又坐了会,见她睡熟才起身离开。
如雪提着灯笼在院中等着,“世子。”
陆在望步下台阶,“有事?”
“殿下在别院等您。”如雪欠身说道。
松山宅子她已来过许多遍,宅子的花草山石都没挪过位置,陆在望的心境倒是每回都不同,第一回 赵珩险些一箭把她射个对穿,第二回他亲自把她从荒山野岭带回来,现在他又在这里等她。
就算元安不说,陆在望心里也明白,那种循规蹈矩步步限制的日子她根本过不下去。
但是赵珩呢,他将要去的恰好又是天底下最束缚的地方。
还有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如同赵戚,东宫有多少女子他兴许自己都数不清,皇帝和储君的婚事本就是牵制朝堂的手段,赵珩自然不能免俗。
这恰又是陆在望完全接受不了的事情。
她承认她最开始抱着的想法就挺流氓的,在一块图个及时行乐,未必非得到谈婚论嫁那步。真到两个人实在走不到一条路上的时候,就体体面面的好聚好散。
就是她能想的开,不知道赵珩能不能想得开……
陆在望心道,他要是想不开,那还真挺不好收场。
她就揣着这忐忑不安的心思,被如雪带到赵珩院中。
“太子妃如何?”廊下挂着的灯盏透着温润的烛光,昏黄柔和,他就站在灯影下,气度从容,清俊疏朗。
“喝过药就睡下了。”陆在望闷闷的说道:“还没谢过殿下借出宅子,一应安排周全仔细,这人情我记下了。”
他饶有兴致的瞧着她:“你记下的情,自己数的清吗?”
陆在望说道:“数的清啊。我在陛下跟前的戏可不是白演的,那多真切啊。”
他笑问:“世子以侯府向陛下施压,不怕有损侯府在陛下心中降心俯首的印象吗?”
陆在望嘀咕道:“陛下可从来不觉得侯府乖顺。再者这也就是我好说话,换了我爹得当场撅太子一跟头。”
他没听清,叫她重说,陆在望又含糊其辞,不肯明说。赵珩看她神色又问:“不是都让你带人出东宫了,我怎么瞧着你还是不高兴呢?”
陆在望不答反问:“那夜的事情应当不会出纰漏吧?太子似乎并不肯信。”
“他不信便不信。”赵珩淡淡道:“疯子而已,无足轻重。”
“好。”她便放心的点点头,又道:“那便先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他念着这几个字,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陆在望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什么?”
他淡淡道:“陛下今日问起我,说王府空置多年,该是时候立妃了。”
陆在望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来的也未免太快,她前脚刚琢磨完,他后脚就将此事摆在两人面前。转念一想,恐怕她尚未出元安屋子时,如雪已经将她们俩的谈话尽数禀告他了,
不过早一日晚一日也没分别,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