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觉明大师依旧一身灰白麻衣,容色却比初入京那日更盛,只是简简单单地盘坐在那里,却似浑身都散发着柔白的佛光。
他神色淡然,面对一众久负盛名的大师也丝毫不惧,只平常以待。
佛法辩论很快开始,今日辩论的主题是“苦自何来”。
大梁的几位大师纷纷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
“生老病死,人生四苦。可见苦来自人的身体。从生至死,每一个阶段,都会给人带来痛苦。”
“老衲以为,苦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人心,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都是心苦。心若苦,哪怕身体健康,依旧会苦。而身体若有病痛,只要心中常乐,便不会觉得苦。”
“不,依老衲看,苦其实来自人的五感,人通过眼中所见、耳中所听、脑中所想等等,认识到了苍生皆苦,便会感同身受,亦感觉到苦。”
“正德大师所言有理,正是因为这世间天灾人祸不断,造就了这世间的诸多苦难,令众生皆苦,所以,苦的源头,应当是外在的天灾人祸。”
……
听到众大师的论点,冯堇在心下暗骂他们无耻。
《中阿含经》里有言,人生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这几位大师的论点等于把这人生八苦都囊括了,还让觉明大师说什么?
若另说一苦,多半是比不上这人生八苦的。
而若附和他们的论点,就更是不辨而输了。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觉明大师现在说什么,都等于必败了。
没想到这几个大师平日里德高望重的,真到了辩论佛法的时候,反而耍起了心眼。
老秃驴!冯堇一边暗骂,一边又替觉明大师担心,不知道他要怎么样才能化解这场困局。
正在冯堇担心时,觉明大师开口了。
“贫僧以为,诸位说得都有理。”
果然,几位大师面露得意,年纪轻轻的,就算是外来的又怎样,还不是得在他们面前做小伏低?
“不过,”觉明大师话音一转,“在贫僧看来,世间苦,多来自执着。”
“胡说,你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一位大师斥道。
“方才诸位说的,囊括起来,大概便是人生八苦。这八苦,每一苦,都可以用执着二字解释。譬如,老苦,身体衰老,却执着于年轻,自会觉得苦。再譬如,死苦,将死之人偏偏执着求生,活着之人却执着求死,便会觉得苦。又譬如,怨憎会,执着于怨憎之人见面,怎能不觉得苦?还有说苦来自五感的,若非执着于感受苍生之苦,便不会感到苦。至于其余几苦,也都可以用执着二字解释,诸位觉得呢?”
觉明大师不紧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后,一众大师都沉默了。
很快,坛下众人疯狂地鼓起掌来,为觉明大师高声喝彩,其中,以坐在前排的冯堇和净莲二人最激动,声音最大。
古有世尊七处征心,今有觉明八处伐苦,冯堇满心佩服!
觉明似是无意地往二女这边瞥了一眼,二人瞬时鼓掌更用力了。
“这只是小僧一家之言,让诸位大师见笑了。”觉明冲诸位大师双手合十道。
众大师见觉明胜了之后非但没有趁机奚落他们,还依旧客气有礼,便再也没有脸待下去了,当即起身纷纷离开。
而坛下众人则留下来,听觉明大师继续讲法。
讲到苦来自执着,想要不苦,就得学会放下时,有人举手问:“若放不下该怎么办?”
“既放不下,为何还会觉得苦?”觉明大师反问了句,又淡声道:“苦亦为乐,乐亦为苦,端看各人选择。”
冯堇听了似有所悟,有些事,既然选择了便不要后悔,而是争取苦中作乐。
就像她,虽然被豫王以死相逼,不得不选择终生不嫁人,心里难免有些抑郁。但既然选择了立女户,那便把立女户独自生活当做一件快乐的事情去享受,坚定地走下去。
她此时甚至觉得,豫王也该来听听觉明大师讲法,那样说不定,他就可以想通了。
觉明大师讲完便退了场,众人也纷纷散场。
一路上,师姐都抱着她的胳膊,大赞觉明大师的佛法与气度。
“以后,觉明大师便是我最崇拜的大师了。而且,他是我见过最俊美的人了,比豫王都俊呢!”净莲十分兴奋道。
连师姐这样有些天然呆的,只听了觉明大师一次讲法,便如此崇拜觉明大师,还夸赞起觉明大师的俊美来。
可以想见,很快,觉明大师不仅会被民众崇仰权贵追捧,还会成为一众京城贵女的崇拜心仪对象。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京城贵女中,就刮起了一股疯狂迷恋崇拜觉明大师的热浪,比之前倾慕豫王更大胆更奔放更广泛。
毕竟,豫王虽俊美,却满身恶名。
而觉明大师却受万众景仰,还来自西域,又是混血,自带一种神秘感。
这帮京城贵女,抢起官票来,一个比一个舍得出价。
就连师姐,也花高价抢了几次票。本还有些心疼银子,一听说官票所得收益全都会用来救济贫民,便再也不心疼了。
私库受损严重的薛华斌此刻,正对着姚嘉琅等人强烈谴责觉明大师。
“这个觉明,身为出家人,却以美□□骗无辜少女,何其可恶!”
“就是,说他沽名钓誉都是轻的,分明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花和尚。”姚嘉琅附和道。
“花和尚?你的意思是,他还会?”薛华斌一脸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