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程源看了她一眼,彼时他还是个朝气蓬勃,长身鹤立的少年,眼神明亮,笑容温雅,看得她心慌。谁也想不到两个月后,他将面临人生中最大的变故,从此和她纠缠不清。
“抱歉,有点事,你等久了吧。”陆志云终于打完电话过来。
“没事。”
“不拜佛吗?”陆志云问她。
许迟迟摇了摇头。
陆志云笑笑,也没再继续问。两个人往回走,香炉摆在寺庙门口到大殿的中心,烟雾缭绕,直上青天。
“你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姻缘庙,他们都说这里来求姻缘很灵验,我爸妈也让我带你来看看。”
许迟迟仍然很沉默,陆志云察觉到她似乎并不太想说话,“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没回,但隔了一会儿,她却问他,“要是今天你爹妈没催你出来跟我约会,你会主动吗?”
陆志云显然怔了一怔。
“我刚刚在想,我们两个以后要是真的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陆志云沉默了,突然冒出,“你是不是不想谈了?”
许迟迟望向他,他生气了?
“既然是相亲大家都摆出态度来,你不要一直想东想西,这样会搞得我很累。”
许迟迟隔了半晌没说话,然后她道歉。
“对不起。我刚刚脑子有点乱。”
“没事。”陆志云面容恢复温和,“也是我不对,我语气太重了。”他想揽住她的肩,许迟迟却简直如同冰冻一样立刻全身僵硬,肩膀都缩了起来。
陆志云又松开了。
两个人有点尴尬,许迟迟抿了抿唇,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她没办法对他放松。之前还好,可是刚刚他一生气,让她觉得有点可怕。
也许之前都是对不熟悉的人展现出来的表象,其实内里的他更像她之前看过的那张照片——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黑色风衣,眉头皱起。很严肃,很苛刻。
“我们回去吧。”他说。像是也没有了应付她的心情。
许迟迟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就这样吗?
他也有情绪,甚至比她更多。因为父母催促而出来相亲,相亲的对象状态很不好,每天都需要人哄着,于是他也开始不耐烦了。
许迟迟许久没动,他终于停住回头了,“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许迟迟说。
他看她一阵,像是已经不愿意耐起性子劝她,自己离开了。
许迟迟找到旁边的一张石头凳子坐下来,也许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吧。
她并没有怪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心里有点失落。
为了维持这份感情,他们每天定时定量通电话,发短信和微信,周一到周五两次的约会,周末节假日固定好一起吃饭。他们以为这是缩短恋爱加快接触必经的过程,但是现在想起来,只是在加速他们对对方的不了解。
因为不了解,频繁的约会却让他们觉得到了可以互相接触身体的地步。然而身体不会说谎,他们是陌生的,甚至是对立的。之前熟悉的状态一旦变换,身体也会作出相应的反应。
——她恐惧他。
然而他又有什么错,相亲的对象每隔几天吃饭约会聊天,耐着性子哄她,揽一下肩却那么大反应,他为何不能生气?
许迟迟用双手盖住脸,这可真是可笑啊。
她和程源从仅仅见面打个招呼到直接上/床,速度比她和陆志云的接触更快。程源还是直接触摸她的裸/体,做到了最后一步。
可她因为他陌生的抚触而恐惧的同时,感知的皮肤底下仿佛血液一般流过的却都是感情,是爱恋,那东西发着热在她的四肢百骸乱窜,让她相比于恐惧更觉得震颤,激动,兴奋,茫然。
她对程源的爱是滴水汇成小溪,小溪汇成河流,河流汇成瀑布,瀑布落入万丈深渊。
许迟迟知道,肯定会有人说她的,说她贱,说她不知自爱,说她没有骨气,说她简直莫名其妙。可她还是去找程源了。
也许再给她一些时间,今生今世,她可以重新爱上另外一个人,重新过上新生活。
但那一定需要很久很久。
她不耐烦了,她等急了,她不想再重新付出一次。她喜欢程源,她想要程源,仅此而已。现在他们之间所有的阻隔都没有了,家仇,没有感情,第三者,都没有了。
现在的他们都只剩下自己,而且都爱着对方,没有必要再去在乎别人。她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感情才把程源的心房打开,让他爱上自己,怎么就可以这么拱手让人?
许迟迟下了车站跑起来,她很激动。
谁也没资格评判她的生活,谁也没有!就算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也是他们的幸福!谁也管不着!
许迟迟按下门铃,她喘着气,涨红着脸。
她要对程源说。
她要对程源说。
她想重新开始,重新毫无挂碍的开始,重新深深地爱着他也被他深深地爱着,重新地你属于我我属于你,重新开始正常男女的一切一切,这才是她在佛祖面前磕头,最想实现的愿望。
程源打开了门,许迟迟动了动唇刚想张口,却突然发现程源的身后客厅饭桌的那边站着张丹沁,也正好扭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