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木门前有一道宽宽的门槛,和尚拂了拂僧袍,就地坐下。
秦昭宁也跟着坐到他旁边,风一吹,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落下来,飘到她脚边。
她捡起来拿在手上把玩,侧头问:“您找我有事吗?”
这么多人经过,门口的那个和尚却只单独叫住了她和宋灼,还一心哄劝着让她进来看看,秦昭宁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我方才上山的时候看见你和你身边那个男生。”和尚转着手中的佛珠,思绪似有飘远:“你和你母亲很像。”
他的目光从秦昭宁脸上移开,虚虚地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枝桠顶端有一片尚且青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跟映宛家住得近,年纪也相仿,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玩闹,无话不说。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我父母车祸去世,我被叔叔家接走离开了厘镇,也就此和她断了联系。”
大学毕业后他从北方回到厘镇,再次和李映宛碰见,却得知她即将结婚的消息。
秦昭宁手撑着下巴:“你不会是因为我妈嫁人了才出家的吧?”
他一愣,笑着摇头:“不是,她如果能有自己的幸福,那我也为她高兴。”
“可惜她遇人不淑。”
右眼皮又一跳,秦昭宁敛了笑,直起身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没接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年头看起来有些久了,纸张泛黄,但能看出有被好好保存的痕迹。
他目光有些怀念,轻轻将边角褶皱抚平,递给秦昭宁:“这是你母亲的信,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秦昭宁愣着没动作,好半晌,她才伸手去接,指尖藏着颤抖。
信封上应该是写的谁谁亲启,但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被摩挲,墨水消退得差不多,只能看出几个笔画。
她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两张纸,翻开展平。
上面就是李映宛的字,秦昭宁曾在外婆家看到过她上学时的试卷,字迹和这纸上的一样,娟秀整齐。
小骏:
见信如面。
收到你的来信,却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回复。最近总感觉有些疲惫,上次去体检过后,医生说我身体有些亏损,大概是生产的时候造成的。
他开了些药给我,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这些天总打不起精神。而且我似乎变得有些易怒,今天宁宁缠着我说想去玩,我居然凶了她。
秋北公司很忙,经常一两周不回家。我有些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但他公司里的人都说没有。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第一封信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秦昭宁抿着唇看完,将它拿下来垫到第二张纸后面。
甫一看到第二封信上的字,她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封信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字迹潦草狂野。没有收信人,没有寒暄。只有几段看着触目惊心的话。
我最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总觉得身边有人要害我,可家里明明都是熟人。秋北安慰我说我压力太大,要带我去医院看看。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今天宁宁过来要我抱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她推地上了。我大概真的要去医院看看了。
秦昭宁记得第二段场景,她当时幼儿园期末总结,拿了好几张奖状,兴高采烈地跑去找李映宛,伸着手撒娇要抱。
前一秒还笑着的李映宛忽然变脸将她推到了地上,额头磕到凳子腿,出了血。
直到现在,她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还有一道不是很明显的疤。
她当时吓得嚎啕大哭,李映宛赶紧抱着她去了医院。
那时候还小,头上伤好了,转头就将这件事忘了干净,也没发觉李映宛当时有哪儿不对劲。
将信上的字看完,唇瓣无意识地颤抖,她用力地在唇上咬了一下,转过头。
原先还坐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院子里只有靠在树干上的那个扫把,提醒着她刚刚那不是幻觉。
视线上抬,树杈上那片绿色的叶子,被风吹掉了。它轻轻地晃,最后落进了枯叶堆中。
出了寺庙,秦昭宁一眼看到了在外面等她的宋灼。
求签的地方排起了长队,一个女人从门外一步一叩地往里走,路过她身边时,秦昭宁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一条路。
女人大概三十来岁,穿得单薄,皮肤很糙,她背后背着一个小孩,小孩儿倒是穿得很厚实,此刻正闭着眼睡觉。
她每一下都叩得很用力,额头上一片红,浑噩的眼中却带着坚定。
秦昭宁看得有些怔然,直到女人进去,她还站在原地。
宋灼走过来,叫了她一声。
收回视线,秦昭宁抬头远远地穿过人群,看向正殿里的那尊佛像,忽然问:“小学弟,你说佛会听到众人的祈求吗?”
没等他回答,秦昭宁又笑了下:“忘了你是唯物主义者了,算了,我们走吧。”
“下山吗?”
秦昭宁嗯了声,看起来有些疲惫:“我有点困,咱们回民宿吧。”
她率先往前走,冷风萧瑟的冬日里,背影显得孤寂萧索。
宋灼莫名的跟着心里一堵,他几步上前,牵住秦昭宁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着,好像通过牵手的力道,才能让她看起来没那么虚无缥缈。